周攻玉脸上疏淡的神情顿了一顿,又恢复平常:“马上要五月份了,天气已经开始热了。”
安琳琅看着他,他镇定自若地低下头去继续吃。
盯着他片刻,没从周攻玉的脸上看出什么,安琳琅撇了撇嘴就收回视线。
周攻玉这人心思太深,不想让人看出来,面上是半点痕迹不露的。安琳琅只当这人心血来潮想穿新衣服,毕竟她偶尔也会有想穿新衣服的时候,于是便也没管。今日一大早为准备比试用的食材她天没亮就起了,这会儿用晚饭便被方婆子催促着去歇息。
安琳琅见确实没有别的事儿要忙,便就回房歇息了。
她刚一走,那午膳还没吃完的小崽子丢下碗筷就跟上来。
他一双短腿溜溜哒哒地,溜得贼快。这小崽子除了安琳琅,跟谁都不亲。即便方婆子这么老好的人,想伸手抱他都会被他龇牙。这崽子就跟个暴脾气的小狼崽子似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挠人。
他这么一冲,自然就有人抓他。
不过他躲得过方婆子,躲得过五娘,却躲不过周攻玉。
就在他冲到安琳琅屋门口的瞬间,被人给拎了起来。他四肢像个爬虫在半空中乱抓,奈何腿脚太短,踹不到周攻玉。只能叫嚣:“你困了!我要睡觉!你放开我,放开我!”
周攻玉放过他才怪,昨晚叫这小子得逞一回,今天可就没这好事儿。
“老实点儿,”周攻玉还是那张疏淡的脸,眼睛里扇着寒光,“别惹我生气,我脾气不好。”
小崽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老实了。
“乖孩子。”周攻玉缓缓勾起嘴角,笑容和缓。
小屁孩儿丢到一边,周攻玉看着紧闭的房门,继而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青色长袍。忽地轻声笑了一声,不过也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说起来,西风食肆的东家被县城食肆的大厨追上门踢馆这事儿在发生的当日就传遍了,整条西街的人都知道。这间食肆自打出名,就被整条街做生意的人家盯着。关于安琳琅跟孙师傅的比试在没比试之前他们比方家人还关心。唱衰的那些话别提多难听。
早上出门的时候门口还有人盯着,这会儿,隔壁的旺客来连大门都关上了。
平常西街上总是盯着这边的店家,此时静悄悄的。
东街那边的热闹他们看的真真儿的。没什么关系的住户倒是十分激动。镇子上出了个极厉害的大厨,把县城里的大师傅都给比下去。虽说跟他们没有关系,但他们也算见证了这一场比试的人,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错觉。一个个议论纷纷。
镇子本就不大,有点事儿传得到处都是。孙师傅一行人回到落脚的客栈,脸上都有些惶惶。他们往后都要在武原镇这个小地方落脚么?这镇子比起武安县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师父……”孙师傅的大徒弟脸都是青的,十分无助。
“愿赌服输。”
孙师傅虽然有些狂妄,这点承担的勇气却还是有的。
他思索片刻,不知是宽慰还是中肯地道:“那个小师傅厨艺如此了得,年纪又轻,不会拘在小地方太久。你们跟在她身边学比跟着我学要强太多。今日的比试你们也看见了。那个小师傅用材料不拘一格,配菜仿佛信手拈来。你们还年轻,兴许跟着她还能显出不同的天赋来。”
这话倒是极大程度地安抚了徒弟们。
确实,那个安掌柜能想到用酸菜来肉食,本身就是用材料不拘一格。这样的人,比起自家师父更自如。跟着她确实能学习到很多。
“那师父,东家那边……”别的都好说,就是东家那边不好交代。他们来武原镇找到西风食肆来,根本上就是听从了晋州城玉满楼总部大东家的吩咐。大东家想要酸菜鱼的食谱,让他们来拿。若是大东家知道自家师父不仅没拿到食谱还把他们一行人都给搭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桩事与你们无关,是我的主意。”孙师傅深吸一口气,“我去跟她说便是。”
他们口中的大东家也来了武原镇。为了避嫌,人在客栈里没有出去。孙师傅交代徒弟们一些事,脚步沉重地去敲了二楼上房的门。
此时二楼厢房的门打开,里面赫然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女子国字脸,一双细长的吊梢眼。眉间的皱纹很深,嘴角向下,一份很严厉不好相与的面相。外头关于比试的传说她也听说了,此时脸色更加难看,见孙达进来,一双眼睛能此处利剑来。
孙达到不是怕她,就是有些怵,但也实诚道:“东家,县城的活计我不干了。”
……
与此同时,蒙三来到西风食肆的门前。他走得慢,又在街区绕了一圈,这才找到西风食肆。此时抬眸看着正对门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犹豫了片刻,抬腿进来。
下午没什么客人,大堂就只有杜宇在啪嗒啪嗒地拨算盘。杜宇见一个年纪跟老爷子差不多的体面老人家走进来,连忙放下笔就笑起来:“老人家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蒙三摆摆手,反而问了一句:“我是你们东家的故人,麻烦你进去通传一声。”
“东家的故人?”杜宇一愣,连忙正色起来。
他刚想进去通传一声,方老汉刚好拎着一大袋的东西从屋外进来。
杜宇连忙就上前接过去,指着蒙三就赶紧介绍。
方老汉是没见过蒙三的,自然是不认得。他茫然地打量了蒙三许久,在听蒙三说起了自己跟方婆子的渊源才恍然大悟般地回过神。方老汉这些年在村子里,跟外头的人打交道不多。兼之嘴又笨,人老好,总是吃亏。对外头的人就有些怵得慌。此时猛然碰上一个自称是老婆子的娘家人,穿着体面,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贵人相,顿时就很有几分窘迫。
搓了搓手,他连忙上来磕磕巴巴地介绍自己。
蒙三见他姿态怯懦,言辞闪烁,再一听他就是方婆子的相公,打量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起来。显然,方老汉的言行举止令蒙三十分不满。他见过方婆子现在的样子,再看眼前的人,心里跟被打了一锤似的难受。五十几岁就老成那副模样,猜到她日子过的不好,却也没想到妹婿是个瘸子。
蒙三的眼神,方老汉更加局促不安:“我,我去将玉春叫出来。”
“莫慌,让下人去叫她过来,急什么。”人就是这般,一方强另一方便会弱。方老汉一开始就露了怯,蒙三就更看不上,“今儿去东街比试的是侄媳妇儿?小小年纪,厨艺不错。别处还没见过资质这般高的,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享誉大齐的名厨。”
提到安琳琅,方老汉这拘谨的态度就好了不少:“琳琅自然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