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周晓通的脚踝,试图将它拨开。
她成功了。
她听见沉重的一声响——仿佛自己刚才丢出去的只是一个装满废品的编织袋。她再抬起头来,发现周晓通已经靠到了路边的墙上,可嘴里依旧叫骂着,手脚并用地打算爬起来。
也许是因为畏惧于他站起来之后继续施暴、也许是出于别的什么情绪。慌乱中的石笑没有逃走,反倒像是追打一只刚刚被她喝退的恶犬一样跑过去,在周晓通的肩头狠狠踢了一脚。
一声清脆的“咔嚓”。
周晓通的叫骂声顿时停止、抻了抻脖子,昏迷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石笑一愣,停止了动作。但下一秒,就在下一秒,她体验到一种新奇的感觉。
她将那男人打倒了。
此刻,她正对着那男人。她那一张被人嘲笑厌恶的脸,正对着那男人,无遮无拦。她能感受到夜风吹拂过她的脸,能感受到汗珠流淌过她的脸。
现在她将自己的面孔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但对方无能为力、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厌恶的表情。
在这一刻,石笑忽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之王。
她也忽然觉得,伤害一个人可以这样容易——就如这人和从前许多人伤害她。
于是她想了几秒钟,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一步,试着又在周晓通的脸上踢了一脚。昏迷的男人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声音,还未醒来。他的鼻孔里流出了血。
再想了五秒钟,石笑站稳了。
接下来,她抬起右脚、用尽全力、一次又一次地向周晓通的脸上踢去。
她沉浸在某种极度畅快的感觉之中,觉得这样机械的动作将心里十九年来所积郁的情绪,统统发泄出来了!
不知多久之后石笑停下了动作。
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脸已经看不清了,脑袋像是被捏扁的易拉罐。血流遍他的全身,又在身下积了很大一滩,一支细流蜿蜿蜒蜒地探向街边的下水道。
石笑激烈地喘息,但并不感到分外慌张。她的身体被某种愉悦的情绪占据,觉得这个世界又变了一个样子。
她回想起今晚之前的生活,立即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于是她赶紧调转视线去看黑红色的血,又觉得自己稍稍松了口气。
她盯着周晓通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弯下腰去在他的身上摸索一番,找到几张红色的钞票。
她想原来钱也来得这样容易。
随后石笑脱掉鞋子,在路边绿化带的泥土里蹭干血迹。接着她又把鞋子穿上、迈开轻快的步子继续沿路走,嘴里哼起歌儿。
……
……
早上五点多钟的时候,警笛声将这条街道的宁静打破了。
又过十几分钟,警戒线被拉起来,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石笑从街道另一边的路口走出来,一直走到人群的外围,像任何一个感到好奇、惊惧的围观者那样向里面看。
夜露浸湿了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她的睫毛上也沾着小小的水珠,脸庞露出来的上半截因为活力焕发而显得光洁白皙。
在她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看到了她,随即转过头。但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地瞧了她几眼。
石笑见过别人的这种眼神——那是某种爱慕的眼神。
因为此刻的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戴着红色口罩、拥有美丽双眼、身材修长窈窕的年轻姑娘。对方或许会奇怪她为什么在夏天戴口罩,却不会因为那“口罩”而感到厌恶。
于是石笑在心里微笑起来,转身打算离开这人群。
但在后退的时候她不小心踩了另一个人的脚。那人皱着眉转过脸来看到她,眉头很快舒展了,笑着说:“没事、没事!”
也不是从前那种厌恶的、避之不及的语气。
石笑在心里狂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