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豆?”
钟念一怔,想了想,问:“她来看徐老师?”
“她来做看护。”
江传雨边吃饭,边告诉钟念:
“医院给徐老师承担了护工的费用,但他们觉得不好意思,就派孩子轮流过来帮忙,这两天都是小土豆。”
钟念正惦记那孩子,等江传雨吃完饭,让他带自己去了徐老师的病房。
在路上江传雨就告诉钟念,徐老师住的是六人间,跟VIP病房差距有点大,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但等到了病房,钟念还是有些吃惊。
六人间的房间也只有VIP病房差不多大,但被分成六等份儿,每张病床就靠布帘分割,洗手间家属与病人共用,晚上九点过,病房里还吵得跟白天没区别,电视打开着,各种收音机和手机都在响。
这样的环境,怎么能好好养病?
徐老师的病床在靠窗的最里面,她已经睡下了,小土豆则蜷在陪护的折叠床上,借着病房不怎么明亮的顶灯光线,在看绘本。
钟念蹲下身,拍了拍小土豆的胳膊,小土豆抬起头看见到是他,双眼骤然亮了。
她翻身爬起来,冲钟念比划了一大串,但手势太复杂,钟念完全看不懂了。
小土豆意识到这点,咬着下唇眨了眨眼,再次做了个‘谢谢’的手势,她知道钟念能看懂这个。
这孩子跟钟念就见过两次面,每次都在跟他说谢谢。
钟念突然觉得自己来得太草率,连个糖果都没带,他赶紧转身出门,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饼干和果汁,回到病房交给小土豆。
“这些你要全部吃完,明白吗?”
钟念看着小土豆,一字一顿地慢慢说:“你把它们吃完,明天我再来看你。”
小土豆明白了钟念的意思,盯着饼干看了好半天,伸手指了指徐老师,意思很明显:能给徐老师吃点吗?
钟念转身又买了包饼干回来,递给她:“这包给徐老师,你自己吃完你那包,明天我会来检查的。”
小土豆笑得皱起了鼻子,不停地跟钟念‘说’谢谢。
走出病房后,钟念埋进江传雨怀里,声音闷闷的,
“那孩子太让人心疼了,我每次见她,心都会抽痛。”
江传雨抱着他吻了吻他的发,“今天没去拿快递?我给小土豆买了个芭比娃娃,下午就送到了。”
钟念抬起头,“嗯?”
江传雨微笑,“查房的时候,我见她一直盯着隔壁床小孩的芭比娃娃看,猜她应该是很喜欢,就在网上买了一个。”
钟念眼睛一热,捧着江传雨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好?这么好的男人居然是我老公,我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江传雨笑着拍了拍他,“快回去吧,明天早点过来,给小土豆送完礼物,就要跟我回家检查身体了。”
钟念抿开笑,眼里盛满星光,
“好,请江医生做个全面又彻底的检查。”
*
徐老师住了两周院,江传雨跟她和福利院的孩子们彻底混熟了,每次小土豆来,他都会告诉钟念,要是不用加班,晚上他俩就带着小土豆一起出去吃饭。
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这些能俘虏全世界小朋友的餐厅,一样俘虏了小土豆的心,她甚至对薯条都爱不释手,原来她讨厌的,只是福利院的清水煮土豆。
他俩带小土豆出去吃了两次饭,还看了一回电影,徐老师终于忍不住了,在钟念再一次来跟小土豆玩时,拉着他说了一番话。
“钟先生,您和江医生都是大好人,这个我没有任何怀疑。但……请你们以后不要再带小土豆出去了。”
“她是女孩子,又有残疾,就算再可爱,被收养的机会也很小,大概会在福利院待到成年。”
“一个聋哑人,这辈子估计都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繁华,不让她知道还好,让她看过体会过,却又永远得不到,太残忍了。”
“那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懂,才五岁就比别的孩子更知道感恩,他们对她的好,她会记一辈子,那些花花世界,她也会记一辈子。”
“没有名字的野花,看看天空大地就够了,进温室待几天又出来,反而会害死它们。”
这话给了钟念极大震动,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反驳之词,只能落荒而逃。
自那以后,他没再去看过徐老师和小土豆。
两周的时间很快过去,随着徐老师出院,小土豆再没在钟念跟江传雨的谈话中出现过,那个小女孩回到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上,与他俩再无交集。
一眨眼,中秋到了。
钟晴叫上他俩,在家过了个热闹的中秋夜。
钟念的老板,钟晴的老公萧钰也推了客户之约,赶回家过中秋。
饭桌上,大人相谈甚欢,俩娃一人一个BB凳,边吃边玩边抢。
四个大人除了钟晴能坚守底线,其他三个男的对孩子是毫无原则,要什么给什么。
嘟嘟指一指酒杯,萧钰就用筷子沾点红酒,准备让他们尝味儿,被钟晴吼得缩回了手,俩孩子吓得要人抱抱,钟念跟江传雨饭也不吃了,一人一个抱着去客厅玩。
一离开饭桌,俩小坏蛋立刻不哭了,笑呵呵地给钟念看爸爸刚带回来的小火车。
钟念刮着他俩的鼻子,问:“刚才不是还在哭吗?被妈妈吓到没有?”
“不怕!”
萌萌扬起小脑袋,笑得跟花儿一样,她是妹妹,但性子比哥哥还要烈。
“妈妈会吵爸爸,就不来吵我们了。”
萌萌递给钟念一个小火车,笑嘻嘻地告诉他:
“妈妈说过,她任何时候都爱我们,吵我们也是爱我们,不用怕!”
钟念哑然失笑,这大概就是有恃无恐吧,知道自己被爱,便无所畏惧。
没过多会儿,萧钰端着酒杯也跟了过来,递给钟念的同时,冲江传雨扬眉:“等会儿你开车吧,这酒就让钟念帮你喝了。”
江传雨微笑点头,“他现在红酒能喝两杯,让他喝一杯半吧,七分醉的时候最缠人。”
在萧钰的大笑声里,钟念狠狠瞪了江传雨一眼,他其实一直有些怕自己的老板,当年进律所时,就是萧钰面试的钟念,那种学生见老师的紧张,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法彻底消除。
借着酒劲,钟念跟萧钰碰了碰杯,“姐夫,祝你和姐姐恩恩爱爱天长地久,嘟嘟跟萌萌快乐成长!给我的提成再多一些……”
最后一句,他是小声嘟囔的,萧钰听了个大概,笑着一点头,
“你现在的提成已经是律所里最高的,要是还不满,那我自己贴钱给你。不过你接的那些案子都不赚钱啊,你那点工资还不到你家公司分红的十分之一,大少爷至于计较那么点提成费用吗?”
“那不一样!”
钟念晃着手指,眼神开始飘忽,
“分红要交给雨神拿去投资,我的工资才能自己花,当然越多越好!”
这话让江传雨哭笑不得,
“我俩的工资卡都在你那儿,什么时候亏过你用钱?”
钟念转过头,气呼呼地控诉:“你昨天就不给我买冰淇淋!”
要不是当着孩子的面儿,江传雨真想啃他一口。
“这么凉的天吃什么冰淇淋?马上就要到生理期了还不知道忌口。”
钟念才不管那么多,醉醺醺地抓了个娃过来,跟他讲江传雨的坏话。
“你雨舅舅可抠门了,不给我吃东西!”
“不给你吃什么呀?”
“冰淇淋。”
“哦,我妈妈也不让我们吃,说要等夏天才能吃了。”
“那你妈妈也抠门。”
“你这么想吃,那我把我的巧克力给你吧,那个放在冰箱里的,跟冰淇淋一样是冰的。”
“可以,但我要很多块。”
“我有一大盒,萌萌也有一大盒,我问问她愿不愿意给你。”
“真乖,来舅舅亲一个!”
就这样,钟念骗了两大盒瑞士巧克力,高高兴兴地离开了钟晴的家。
江传雨刚把车开出小区,就听到闭着眼倒在副驾上的钟念轻声开口:
“雨神,先别回家。”
江传雨看了他一眼,嘴角轻扬:“去福利院对吧?”
钟念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斜斜地瞟向江传雨。
等红灯时,江传雨伸手摸了摸钟念的脑袋,柔声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