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遭了冷遇,想尽办法、用尽手断,她也要争取一席之地。
心里如此想着,但乔芝不能直说出来。
裴承赫的问题不好回答,乔芝转脸看着地板含羞带怯地笑道:“要说起来,其实未曾担心过此事。乔芝自认容貌不俗,就算世子您见惯了美人,也不至于冷落乔芝的。”
裴承赫一手撑在炕桌上,与乔芝凑得极近,目光在她面容上肆无忌惮地扫来荡去,欣赏了一番后,悠悠道:“从前未注意过,此时瞧着,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虽然裴承赫在夸她,但乔芝听着总觉得他是在讽刺她方才的话。
你说你容貌美丽,所以不会冷落你?其实你嫁进来都五日了,我连你长什么样都未曾注意过。
将裴承赫的意思这么一解读,乔芝不禁有些气愤,虽面上装作娇羞不已的模样,心里却冷得如数九寒天一般。
裴承赫看了一会儿,光明正大的视线渐渐染上了些晦暗,他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恍然间,他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地失去了从前的通透。
等裴承赫不盯着自己看了,乔芝折腾起丫鬟们四处寻来了做伞的物件。
有净面的白色油纸伞、桃花棉纸、笔墨纸砚、彩矿染料,还另熬了一锅浆糊来。
无事忙的丫鬟们好奇不已,团团围着乔芝看热闹。
连碧兴致勃勃地问道:”少夫人要在伞面上画什么?是梅兰竹菊?还是莲桂玫芍?”
“你猜中了一半。”乔芝坐在炕桌旁在纸上描着初样,“是芍药,但又不是寻常见的花样。”
闻言,丫鬟们又凑近一些,探着头往宣纸上瞧。
只见乔芝在纸上用浅墨绘了一单朵纯粹正面的“宝楼台”芍药。
寻常的伞面绘图常与作画相似,若有花,则是几朵微微侧面的花朵互相映衬的构造。并不会有乔芝画的这样,从花朵顶端向下看的纯粹正面。
有人立刻猜道:“少夫人应当是要在伞面上绘一整朵芍药出来。”
乔芝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正是如此,不过我还有些想法,不知做出来是否好看。”
正房中室里,乔芝执着笔专心作画,丫鬟们、小厮们,包括裴承赫在内,都将注意放在了她身上。
乔芝在纸上画好样子后,将棉纸铺在油纸伞上剪好形状,然后更是用心、动作轻慢地在棉纸上用颜料染着“宝楼台”这个芍药品种片片粉白透红的花瓣。
精工细作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一朵栩栩如生的渐层色“宝楼台”芍药花朵跃然纸上。
就在众人以为已经伞面绘制已经完成时,乔芝将干透了的棉纸翻了一个面,又在背面继续染色。
丫鬟们屏息看着,看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乔芝这次画的并非是花的正面,而是花从下往上看的底部。
芍药花瓣薄,若摘下一朵举在头顶朝上看,能看见片片花瓣层层叠叠透着光的模样。
这会儿大家才明白过来乔芝的用意。
她这样将花画出正反面,伞撑起来时,人在伞下抬头看,便能有如同仰头赏花一般的意境。
反面也画完后,乔芝盯着伞面看了一会儿,出口吩咐道:“连碧,将我那一匣珠钗取来。”
连碧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取来一匣珍珠宝石的珠钗。
乔芝将各色珠宝轮番放在花上比划,最后留了一条珍珠璎珞与镶淡红宝石的簪子。
选好后,她这才将画了花儿的棉纸卷起来交给彤兰。
“找个做油纸伞的老师傅贴在伞骨上,桐油封薄一些,厚了可就不美了。”
彤兰双手接过棉纸画,一脸郑重道:“少夫人请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乔芝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彤兰出门办事的空档,乔芝又执起笔在纸上画起花朵。
“这又是做什么?”裴承赫问道。
乔芝头未抬,解释道:“若做出来好看,就再做一把牡丹花样的伞赠予母亲。”
裴承赫盯着她笑了笑,“你倒是嘴甜又手宽,惯会笼络人。”
“可不是。谁叫我人微言轻呢。”乔芝停下笔看着裴承赫,说了一句玩笑话。
她捏着笔的手翘着纤纤玉指,腕间玉镯衬得皮肤白皙,手微微晃动间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裴承赫望着乔芝的手,接着她的话开玩笑道:“若觉得你人微言轻需要笼络人,可知道谁才是最你需要笼络的?”
他静静等着乔芝的答案。
乔芝只想了须臾,就认真答道:“最需要我笼络的人,定是侯府最尊贵的人,那当属祖母了吧。世子不必担心,祖母她老人家那边我另有打算。”
没听到预想的答案,裴承赫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敷衍道:“是,不能疏忽祖母。”
乔芝冲他淡淡笑了笑,继续动笔画牡丹花了。
等彤兰带着装好伞骨的芍药花油纸伞归来时,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乔芝同裴承赫用完膳,又投身制作花伞当中。
她绘制的芍药花棉纸装上伞骨、刷好桐油后,已然成了一把颇为诗情画意的油纸伞。
将伞撑起来,抬头看伞的内里时,便能看到一朵粉白芍药花绽开在伞面上。虽伞下的人只能看到花的底部,但这不失为一种真实又令人充满想象的体验。
而伞外的人看去,更是从未见过的独一份的美。
丫鬟们纷纷惊叹不已,说着花儿美、颜色也美、从未见过这等巧思之类。
乔芝笑了笑说:“还没完成呢,还要加些点缀。”
然后她将一条珍珠璎珞剪了,拆散了上面的珠子与金饰。又用浆糊将珍珠粘在花蕊处,再在伞顶粘上了一颗璀璨的圆形淡红宝石。
如此一来,当伞面迎着光时,便能绽出璀璨与温润的光华。
有哪位姑娘会不喜欢这样精致的物件呢?
乔芝举着完成后的油纸伞来到院子中,丫鬟们站在廊下看着,人人面上都是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
裴承赫也迈着步子站在门扉旁望着打着伞半遮半露的乔芝。
美人楚腰长腿、衣袂翩跹,于华美雅致的油纸伞下露出半截小巧精致的下巴,回头问他:“世子,您看这伞如何?五妹妹可会喜欢?”
“喜欢……”他的目光难得的平和温润,“她当然喜欢。”
乔芝将伞拿开,执着走回廊下,“那便好。我再将给母亲的牡丹伞做出来。”
她想了想,又问道:“只送母亲与五妹妹会不会不好?世子,我可是要给七妹妹与八妹妹再各赠一把?”
裴承赫半点不犹豫,否决道:“不可。你若想借这伞拉拢锦玥,就不要再赠别人同样的伞。锦玥她向来娇气自傲,若别人也有了,她便会失了兴趣。你也就白费功夫。”
乔芝猜测到裴锦玥有些大小姐脾气,却没想到竟如此恶劣。而裴承赫作为裴锦玥同胞之兄,对自己有一说一、毫不隐瞒,实属难得。
“谢世子告知。”乔芝对裴承赫福了福身,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内。
侯府此等大户人家丫鬟众多,用不着儿女服侍长辈歇息,因此乔芝等儿媳只用每日晨间同夫婿给长辈请早安、长辈患病时需侍疾。此外,再没有繁琐的规矩。
夜里便能一直待在自己院中。
待日落星移,乔芝给侯夫人做的牡丹油纸伞也完备了。将两把伞撑开放在多宝间晾着,乔芝又取出做鞋的物件。
裴承赫见她一门接着一门,出声制止道:“今晚就别做了。你忙了一整日,歇歇吧。”
乔芝捏着布片的手停顿下来,却没有将东西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