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越久,章氏夫人的脸便越是苍白,引得其他夫人都出言关怀了起来,她却依旧要强地笑了笑:“哪里就需要休息那样严重呢?我这小女儿尚还有些顽皮,沈嬷嬷,你去——”
她的话还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一众下人行礼的声音:“参见静王妃。”
屋内的夫人们立刻起身齐齐一福,口中亦道:“妾身参见静王妃。”
赵显珍四下里看了一眼,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一副极其无奈的表情苦笑道:“听闻母亲要找三妹妹是么?这孩子啊,舍不得显瑾出嫁,跑到本王妃那大哭了一场,现下累极了睡着了,倒是让各位夫人笑话。”
有静王妃发话,其他夫人还能说什么?自是将赵三姑娘重情义姐妹情深这样的话拿出来称赞了一遍。
章氏夫人却是心下一沉,小女儿的性子她还能不清楚?即便真是舍不得显瑾,她也绝不会找上陌生的王妃长姐,说不定又是惹出什么乱子了。
随后到来的章嬷嬷也验证了章氏夫人的猜想,听闻小女儿将长子的脸打伤后,章氏夫人几乎当场晕过去。
“这丫头真是,咳咳,不如她二位姐姐来得稳重,让你们见笑了。”
抑制不住的咳嗽从章氏的话中流露出来,诸位夫人口上依旧是客套地夸赞,但心中纷纷起了疑虑。
待得正式大婚出门之时,众人又发觉,背着赵二姑娘的男子居然并非是这国公府的大少爷赵弘,而是越国公嫡亲二弟的长子,前年的探花郎赵引。
虽说这亲缘也近,赵引本人亦是出众人才,但是她们着实想不通,放着嫡亲兄长不用转而令旁人做这事的道理。
宾客们猜忌的模样被章氏尽数收入眼底,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她搅碎——本来白日里赵显瑜对赵弘异乎寻常的防备便已经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现下又来了这么一出,难保有心人猜出些什么。
大婚结束宾客散去,章氏夫人立刻关起门来,将赵弘与赵显瑜尽数叫到了衡竹院。
此事她还不敢让越国公知晓,因此为了教导儿女,章氏破天荒地命人将醉醺醺的越国公送去了五羊胡同。
赵弘同赵显瑜一前一后地跪在了章氏夫人的面前。
赵大少爷伤势不轻,好大一块纱布包在伤口之上,让本来容貌俊俏的男子显得有几分滑稽。
赵显瑜明面上瞧着倒是没什么伤口,只是那双眼眸死气沉沉,让人一看也跟着心情沉重。
章氏夫人看了看长子又看了看小女儿,还没开口说话头便一阵阵地疼痛起来。
赵弘见状便强先开口道:“启禀母亲,今日之事都是儿子的错,还请您责罚儿子,饶了三妹妹。”
说着他的语气带上几分悔不当初的意味:“都怪儿子年少轻狂不知事,冒犯了三妹妹,让她一时之间对儿子畏惧防备——但是三妹妹,请你相信为兄,为兄已是改过自新,不会再做出冲撞你的事。”
显瑜只觉得自己的头一阵阵闷痛,不知是章嬷嬷下手太重,还是被冠冕堂皇的赵弘气得。
她看也没看身旁的男子,只悄悄地抬眼看了看上座的母亲,果不其然在她的眼中瞧见了几分宽慰。
“赵显瑜,你有什么话要说?”
章氏夫人对儿子的话不置可否,开口先叫了小女儿。
显瑜轻轻地笑了一声:“当着菩萨以及母亲的面,谎话说得如此面不改色,想来日后必有大造化。”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任是谁都听得出诅咒的意味更浓,章氏夫人脸色一变。
赵弘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不过他倒是控制得很好,很快便又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道:“三妹妹现下许是钻了牛角尖,为兄不与你相争。”
章氏夫人顺了顺气,对赵弘道:“你先下去,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回肃州去。”
赵弘默了默,才深深一拜道:“儿子谨遵母亲吩咐。”
待得赵弘走出去后,章氏重新将视线放在了小女儿的身上。
“赵显瑜,”章氏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才又问道,“倘若章嬷嬷没将你打晕,你准备做什么?”
赵显瑜轻轻垂下眼眸来,一如她猜想的那般,母亲没有关怀她的伤势,也没有询问她是否被赵弘伤害,但是奇怪的是,她却半分都不觉得伤心,甚至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启禀母亲,女儿那时打算将赵弘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无耻小人。”
赵显瑜说得掷地有声,却听得章氏夫人心头火起,她一把将手边的茶杯拂到地上,站起身指着赵显瑜道:“你,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到底要不要脸!”
“是,你前几年不在国公府生活,这是我这个当母亲的错,所以你就要让整个国公府全都去死?赵显瑜,你怎会如此愚蠢狠毒!”
“告诉旁人你的嫡亲兄长调/戏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这种事情也打算向外人说?”
章氏夫人一句接着一句,倘若言语能够shā • rén,想来赵显瑜现下已然没有命在。
显瑜跪得笔直,她一直在等自己的母亲说一句话,她最后一次卑微地想,只要母亲追究罪魁祸首赵弘一句,她可以将这些指责全盘接受,然后接受母亲的惩罚。
可是没有,一句都没有,章氏夫人将她自己气得呼吸紊乱,所有的愤怒都是对着小女儿的。
*
赵二姑娘才刚刚出嫁,三姑娘赵显瑜便被章氏夫人禁足在了祠堂。
安放着赵氏一族上数六代牌位的国公府祠堂,纵使平日里打扫得再干净,也难免一股阴森之气。
赵显瑜孤身一人被看守在祠堂之内,满屋内只有一扇不算大的小窗子开在了角落里,即便是在日头最好的时候,也仅仅只能照进来一点点光。
祠堂的大门渐渐关上,伴随着章氏夫人冰冷的声音:“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老夫人安氏率先撑着病体出了宁寿堂——她年事已高,但逢春秋之际都缠绵病榻,以至于赵二姑娘的大婚都没出席。
然而赵显瑜被关起来后,老人家强撑着起了身,赶到了祠堂外。
章氏夫人闻言,忙将老夫人劝了回去——她这回是一点都没瞒着,就站在祠堂的门外,将赵显瑜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老夫人。
一阵漫长的沉默,对于祠堂内的赵显瑜以及祠堂外的老夫人都是煎熬,终于只听得一声苍老的叹息声。
祖母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让赵显瑜的眼眸渐渐地暗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