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朝廷的威胁应该算是解决了,这可以算是吴启扬和郗成为官初体验一个不那么愉快的小插曲。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县道的修建继续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其实郗成一直以来都在很认真地考虑是否将县里所有的田地都重新丈量,登记在册,由县衙的户班进行管理。
但是他在了解到县里几个大户后明白,这一措施怕是一时间推行不下去。
县里的五大家族名为富商,其实更重要的身份是地主。
就算是漂泊四海,来到仪阳县年数不算多的来家,到仪阳县定居后也迅速购置大片田产,以此在县里的几大势力中站稳脚跟。
商家的生意今年好,明年不好,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原料的涨跌,货物运输的顺利与否,市场的总体行情,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但当地主就稳妥得多,虽然也会遇上收成、天灾之类的问题,但算是富商们旱涝保收,安身立命的基础。
县里的田地说起来都是在县衙官府的管辖下,但实际控制的都是五大家族和其他的小世家。丈量田地,登记造册,就是对他们上报的不信任,是动他们的根本利益。
吴启扬和郗成到仪阳县不足一年,自己还立足未稳,根本无力与本地的大户们全面对立,而且就算想尽办法斗得过他们,得到的无非是高一些的赋税,但与这些大户就算是彻底反目成仇了。这样的话,吴启扬和郗成在县里之后无论想要颁布什么政令都将举步维艰,甚至这些大户做得绝一点,可能会动用族中关系,在官场活动,叫吴启扬和郗成彻底丢官。
也就是说,这件事真的做起来,先不论是否能成功,就算成功,对于县里的财政自然是有好处,有助于县里对土地田产的实质性管理,对于上交州郡和国家的税赋也会有一时的增长。
但对于吴启扬和郗成在县城的治理和他二人的仕途来说,这么做无疑是在拿他们的前程开玩笑,与本地的大家族翻脸并不符合他二人的利益,而且对于县里长期的赋税征收百害而无一利。
这些本地的地头蛇有的是办法让田亩的丈量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搞不好到最后收上来的赋税还不如颁布政令之前。
再说,县里的官吏衙役们多为本地人,比如典使冷福,他妻子是王家家主的二女儿,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在县衙不知还有多少,而且冷福能凭借能力和王家女婿的关系升到典使,说明在县衙还另有照应。吴启扬和郗成的政令都要依靠这些人去具体实施,指望这些人去好好落实与他们背后利益相违背的政令,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郗成如果真的是20来岁刚中进士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那可能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来为自己尽快获取看似可得的政绩,但他毕竟两世为人,做事情须得瞻前顾后。
前世从历史中获得的经验告诉他,没有到位高权重的时候,不要去推行改革性的政令,小马拉大车是注定行不通的,不要为了一时的政绩毁了自己的前途。
郗成这一世并不想做那种纯粹的清官,也不想就浑浑噩噩做个昏官,更不想去自甘堕落做大贪官。以他的性子,争霸天下也非他所长,而且总要想着自己的天下会不会被别人夺了去。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做个权臣。手里有权,心里放心,而且有实力实现自己的抱负。
当然,朗开明这样的也是权臣,但他性格狷急,很多事情做得太过,争权夺利过甚,已经惹恼了皇帝,郗成觉得他注定不得善终,倒台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有些不动摇本地大户势力根基的事还是可以做的,比如让大家皆大欢喜的修筑县道,整个县城的营商环境将大大改善,外地商人将更愿意来仪阳县做生意;他郗成和吴启扬有了一大政绩,县道修到郡府门口,郡府对他二人的好感也能大幅提升;林、万、来三家在县道修筑好后将大大提高将货物运出县城的效率;万家的几个酒楼重建后在郗成的建议下生意纷纷转好,在县道拓宽后还将随着仪阳县的人气提升进一步发展;王家收益最大,县道修到码头,他们的货运生意今后将让他们彻底坐稳仪阳县第一世家。
其他几家难道对于王家成为仪阳县第一世家没有意见吗?外地人可能会有这样的疑问。但这几个本地世家在仪阳县经营数代,互相关系盘根错节,除了林、万这种因为生意冲突打不开的死结,其他的彼此间还多有商业往来和各种利益关系,甚至彼此多有姻亲。而来家到仪阳县日子不久,本地家族能接纳他们就不错了,不会对利益划分提出明显的异议。再说仪阳县本来就以漕运中间的一站知名,王家的生意在修筑县道前就稳居县里的头名,所谓五大家族并非并驾齐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