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医生想了想，补充道：“玛菲亚酱也不用为难自己，实在保持不了注意力的话，干脆就说出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还轻飘飘的，烟雾一般的飘散在白发女孩子的耳畔，压在女孩额侧的拇指一下一下缓慢但平实的磨蹭着。
白川玛菲亚几乎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安抚性动作，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然而然的递进之下，男人的另一只手掌已经落在了她的怀里——而她的两只手，正像是做噩梦的孩子抱紧了布娃娃一样，紧紧的抱住了他的手臂。
“玛菲亚酱玩过接词游戏吗？等下让爱丽丝酱配合你好了，你把想到的词汇全都说出来，让爱丽丝随意从里面挑一个，你注意着她的声音，不要自我发散，只顺着她说的词来想。”
“思维是很容易就可以控制住的。”
说完这句话，森鸥外冲着不远处扬声问询：“怎么样啊爱丽丝酱，愿意帮个忙吗？”
爱丽丝酱正站在的箱子上，闲闲的看夕阳。
在听到林太郎这完全就是走过场糊弄人的询问后，仗着那家伙看不见，直接回了对方一个巨大的鬼脸。
【我说愿意的话，你的戏要怎么往下唱啊】
“谁要管她啊。”
金发的女孩子面瘫着打了个哈气，嘴上却配合的说出了一长串情感丰富的祈使句。
“我现在超饿的，你最多只能再为她浪费十分钟了，虽然你这家伙是个医生，但比起你的职业病，还是爱丽丝酱我的感受比较重要哦，记得吗？”
语气用词堪称无懈可击。
“是，是。”
白川玛菲亚听到中年危机一样的森医生无奈的答道。
有那么一瞬间，她直觉爱丽丝酱突然提起“医生职业病”之类的关键词，像是在刻意对她解释说明些什么，不然以她的性格，根本不会在祈使句里加这些冗余的内容。
是害怕我察觉到他对夏目漱石热情的不正常吗？
但下一秒，【十分钟】这样一个时限，莫名其妙的让玛菲亚生出一股紧迫感，甚至在脑内依旧火花乱闪的情况下，清晰的产生了一个“只有十分钟了吗”的奇怪念头。
“那还是我来吧。”
森鸥外像是很无奈的样子，白川玛菲亚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注视任性的金发少女时的神情眼色。
这越发坚定了她想要一张优质饭票的心情。
而在遮蔽住视线的手掌之外，她因为紧迫而下意识捏紧男人手指的力道，几乎让森鸥外被她环抱住宽大手掌瞬间蹦起了一连串的青筋。
真可爱啊……
男人控制着频率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正捧着一滴露水，动作大点，都能顺着掌纹失掉大半。
那边厢，爱丽丝瞥着他那副像是被人在心尖上乱踩了一通的激动样子，心想不就被人捏了一下手吗？
嫌弃之下做了个更糟糕的嘴脸，一字一顿的对着他比起了嘴型!
【真·没·出·息】
没出息的中年医生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眼神深重的跟少看玛菲亚一眼就吃了大亏一样，在女孩子轮廓柔和的脸颊线条处来回逡巡。
哪怕眼神侵略性强的像是能嚼断膝上女孩子的骨头，森鸥外的语气，却依旧是相当的勉为其难。
“那就这样开始吧。”
“就像之前解释的一样，玛菲亚酱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然后注意着我的声音就好了。”
“我会提示你前一个念头是什么的，你只当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说起来……”
医生像是完全不记得了，“玛菲亚酱头疼之前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来着？”
“琴酒。”
几乎是秒答。
但这个完全陌生的答案，让森鸥外的气息似有似无的顿了一刹那。
但这种惊讶在精准的控制下转瞬即逝，他眉目一转，自然的开始引导话题。
“这是你遇见爱丽丝酱之前的事吧。”
重点词是【爱丽丝】。
而随着他的话，玛菲亚脑子里迅速闪过爱丽丝从墙角走出来的画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医生说的多了，让她产生了些积极的心理作用，在根据他的问题回想到爱丽丝时，她居然真的没有像之前提起琴酒那次一样，在脑内闪出1000多集的酒厂叛乱史。
“遇见爱丽丝酱之后呢。”
“是林太郎吧。”
意外的是，早早就说过了嫌弃的爱丽丝意外的插了句话。
于是重点词在爱丽丝恰到好处的打断下，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林太郎】。
玛菲亚原本是想追究一下【剧场版】和【真相只有一个】这种念头的，脑子里都冒出来高山南的声音了，结果瞬间就被打断的一干二净。
于是她顺着记忆的惯性曲线前进，很快想起了一张眼熟的日本近代文学史考卷。
“森鸥外，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
“哦呀，夏目漱石君又出场了呢。”
若无其事的感叹之下，重点词落在了【夏目漱石】这个名字上。
白川玛菲亚于是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句：“是哦，夏目漱石又出场了。”
“然后想到了什么呢。”
玛菲亚在繁杂的念头中努力回忆，夏目漱石之后，她想起了什么呢？
对了。
她记得了。
是：“今晚夜色真美。”
“你的想法还挺跳脱啊，”属于爱丽丝的声音突然出现，字里行间全是嫌弃，“人名和这些句子之间，根本没什么逻辑上的关系嘛！”
因为说话的是爱丽丝，所以森医生大概只是无奈的笑了一声。
“那再说一说两者的关系吧。”
森医生顺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所幸这个梗背后的故事，本身就存在于玛菲亚的思维递进线上，就算森鸥外不问，她也是会说的。
“我记得……”
其实说起这件事时，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很多个画面——这毕竟是个网红梗，到处被人用才是常见现象。
“我记得说的是夏目漱石的学生……”
在学生这个词汇出现的一刹那，森医生整个人几不可查的僵了一瞬间，连站在不远处的爱丽丝，也瞬间像是失去了一切作为活人的特质，木偶一般的漂浮在了半空中。
“这位夏目君是有学生的吗。”
森医生第一次堪称粗暴的打断了玛菲亚的话。
“有的呢。”
玛菲亚也是一愣，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夏目漱石的学生问他，应该如何翻译一篇小说里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方情不自禁的说出的我爱你。”
这句才完，森医生又说话了。
他的声音说不上是疑问还是感叹：“居然会问这种问题吗？”
白川玛菲亚心说这句话是不是哪里不对？
——您这个口气，怎么跟早就认识这位“学生”一样……
但她此时的思维直线是被人拽着走的，故事才说了一半，根本就没有余裕关注这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甚至连回答一句“我不知道”的闲心都没有，自顾自的往下讲述：
“然后夏目漱石说，日本人是不会这样说的，应当更婉转含蓄。”
“学生追问那应该怎么说时，夏目漱石沉吟片刻，告诉他，说‘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够了。”
“是吗。”
森医生的声音带着些无法分辨的深长笑意：“像是……老师会说出来的话呢。”
“然后还有个回复呢。”
白川玛菲亚脑子里是一张一张闪过去的网页：“需要翻译的短文里，女主角也说了一句‘我也爱你’。”
“所以今晚月色很美还有一句回复。”
“说是‘风也很温柔’。”
“这应该是很私密的对话吧。”
“什么？”
森医生语带困惑，道：“老师和学生的对话，若是不在公开的大课堂上，外人几乎不可能知道的……就算是老师的其他学生——”
说到这里，他突兀的顿了一下：“只要没有当场听到，说不定过了十几年都不会了解，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同学……”
玛菲亚听到他咂了下舌，像是想笑还是什么的：“知道他的同学，居然是个会问这种问题的人。”
那种别扭感又回来了。
玛菲亚想，那在无数个提起这梗的故事里，被当做背景板一样的“学生”角色，在森医生的语境里，怎么跟有个直接可以对应上的人一样？
还大概率是个死板严肃的人吧——问这种浪漫主义色彩的问题时，还被用“居然会”这样的词来描述了。
然而这样清晰的思考，注定是一闪而逝的，白川玛菲亚一秒之内忘的干干净净，思维顺着男人的问题惯性向前，下意识思考起了【对哦，这么私密的问题我是怎么听到的？】的问题。
答案也很简单。
“因为夏目漱石是个名人吧。”
“可我完全没有听说过呢。”
森鸥外毫不心虚如此的说道：“在玛菲亚酱的印象中，这居然是个很出名的人吗？”
“还行吧。”
白川玛菲亚一顿。
她有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睫毛在男人掌心来来去去的扫弄：“其实说起夏目，最熟悉的，应该是……”
“夏目贵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