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帝不料他竟然如此还口,脸色阴的几乎要滴水:“你不要逼朕……”
“是我们在逼你吗?”夏枢见褚源硬杠,心里有了些底。
他真是烦透永康帝了,一晚上勾心斗角,缩头缩脑,他已经不想再忍了:“明明是你在逼我们,我和褚源都要没银子吃饭了,还想着乞讨供养你给的美人儿,你到底还要我们怎么做?死给你看吗?”
“你别张口没银子,闭口没银子,上不得台面,眼里只有铜臭,把源儿也带的一股子小家子气!”永康帝黑沉着脸:“你今日变卖他宫中赏赐的事,闹得满京城都在看他笑话,朕还没给你计较,你还敢蹬鼻子上脸?”
他怒道:“惹朕恼了,别怪朕说话不算话,让源儿休了你。”
夏枢见他避开褚源的话头,又一副为褚源着想的虚伪模样,心里已经明白,永康帝就算被逼急了,也不敢对褚源动手。
他心里有底气,就不再遮掩,彻底放开了脾性,冷笑一声:“我维护褚源,就是惹你恼了,殿上所有人都听听,嘴巴上叭叭对褚源好,实际行动上恨不得逼死他,你这皇叔做的可真是有意思。”
“你在胡说什么?”二皇子跳出来,指着夏枢道:“父皇对堂弟的拳拳爱护之心由不得你污蔑。”
“我污蔑什么了?哪句话污蔑他了?”夏枢对着他呸了一声:“你们就是想逼死褚源!”
大皇子见二皇子都出来替永康帝说话了,赶紧站出来道:“堂弟媳,你这话就没意思了,谁都知道全京城的勋贵们,没几家有堂弟的身家,你今日做那一套,是想丢谁的人?父皇不过是赐几个美人儿,你推辞就推辞,借口说没银子养不起,还要不顾脸面地拉着堂弟去乞讨,说你两句你就拉着堂弟以死相逼,你真的太过分了!”
永康帝被夏枢怼的眼里直冒火星,怒拍龙椅:“源儿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双儿,眼睛钻进钱眼里,丢人现眼,上不得台面!朕告诉你,今日这几个人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朕就等着你去街上乞讨!”
“皇上。”沈太傅皱着眉头开了口:“此话不当这样讲。”
一个晚上他都稳坐钓鱼台,没有开口,一说话,全场都静了下来,将目光转向他。
永康帝正在气头上:“不这样讲要怎样讲,让他威胁朕吗?”
沈太傅神色不耐:“他没有威胁你,若你坚持把八人塞进源儿后院,他们夫妻两个要养着八人,只能当街乞讨。”
沈太傅一直不喜永康帝,杀父弑兄、篡位登基、醉心权术、昏庸无能,这和他心中的明君典范相差甚远。为报先皇知遇之恩,他曾立誓不出书院半步,不奉永康为帝。只是为了褚源,他不得不出面面对永康帝,称其为皇帝。但无论嘴上怎么称呼,两次出现在永康一朝群臣面前的经历,叫他心中越发明确了永康帝不堪为君。
身为帝王,目光短浅,心中计较的全是后院那点儿阴私伎俩,实在叫人不齿。
永康帝不知沈太傅对他的评价已经低无可低,不信道:“源儿有宣和太子妃的嫁妆,有五千户食邑以及数不清的商铺,再怎么也不会缺银子和粮食,怎么可能沦落到乞讨的地步?是夏枢眼睛只盯着源儿的银子,生怕给别的女人或双儿花了,他如此只钻进钱眼里、无容人之量,叫朕如何放心把源儿交给他照顾。”
大皇子也道:“堂弟媳也太一毛不拔了,五千户食邑,一年最少也得有几万石粮食收入,还有商铺和宅院,不说自己做生意赚钱,光是租出去,一年至少都有几万两银子,那做生意赚的银子只会翻了不知多少倍吧。别说请养几个丫鬟照顾自己,就是把京城红香楼买下了都可以。”
他们父子早把褚源的财产算计的一清二楚。
沈太傅轻叹道:“皇上,源儿那孩子的心性,你真的得好好珍惜。”
这话没头没尾的,内容看起来没什么,但涵义其实有点儿不好听。
现场清楚永康帝对褚源真实态度的人精们,又怎么听不出来其中的警告呢。
永康帝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太傅何出此言?”
沈太傅神情坦荡地看着他,眼神锐利:“皇上赐婚,源儿那孩子虽然不愿意,但凭借着对皇上的信任以及对皇上赐婚的重视,将他阿娘的嫁妆全数送予夏家做了聘礼。”
永康帝:“!!!”
全场所有人:“!!!”
所有人都震惊了,连燕国公都眼睛微微睁大,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场的官员及其家眷们,大都年纪三四十岁以上,谁不记得当年淮阳侯府正盛时,褚家嫡女褚熙带着半个淮阳侯府嫁进皇家的事呢。
那可是正盛时的半个淮阳候府,当年在座的大臣们,谁又没肖想过家世、才貌、性情样样皆为极品的褚家嫡女?
永康帝知道宣和太子成功求娶褚熙,获得了她庞大的家族势力支持以及数不胜数的嫁妆时,羡慕嫉妒的恨不得把牙给咬碎了。
后来褚熙死去,先皇为安抚老淮阳候,就把她的嫁妆归还给了淮阳侯府,为此,永康帝心疼的心都在滴血。
但现在,这些嫁妆竟然因为褚源对他的信任以及重视,就全送给了夏家?
永康帝除了震惊,已不知道该有什么情绪了。
殿上的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多少。
周良喃喃自语:“半个淮阳侯府啊,安王可真信任皇上!”
“安王对皇上真是忠心……”
其他人纷纷忍不住感慨,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相信,没想到褚源竟然这么信任、看重皇上!
关键是最开始褚源根本就不喜欢这一桩赐婚,他竟然对皇上的赐婚忠诚、服从到这个地步!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保皇党们震惊之余,不由得开始考虑,先前是不是误会了褚源和淮阳侯府。
他们这些人既不站大皇子,也不站二皇子,他们是纯臣,只忠于永康帝。先前永康帝针对淮阳侯府,他们自然就和淮阳侯府以及褚源站在对立位置,现在看来,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远远不及淮阳侯府及褚源对永康帝忠诚。
那以后是否要改变策略,和淮阳侯府以及褚源拉进关系?
保皇党们在思索将来,大皇子一派已经乐开了花。
没想到褚源也有今日,没有封地、没有宅邸,现在连财产都没了,看他以后能怎么跳。
大皇子一派欢喜雀跃,二皇子也是惊喜若狂。
自从二皇子阿娘被废,外祖出事之后,以前跟随他的人已经全悄悄的改换了阵营,连岳丈都不怎么搭理他。他以为自己会憋屈至死,没想到夏家竟然有褚源送的半个淮阳侯府的聘礼。
只是……
很快,他脸上就出现了疑惑的表情,看向沈太傅,怀疑道:“可是夏家根本没有银钱啊!”
众人没注意他怎么认识夏家,听到夏家没钱,就从震惊的气氛中苏醒了过来,表情谨慎又疑惑地看向沈太傅。
永康帝也希望沈太傅给一个解释。
沈太傅不负众望,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很快将事情娓娓道来:“说起来,小枢这孩子出身虽低,但家人的性情真是难得一见的豁达与重情,他家里人担心双儿高嫁被人欺负,就又把源儿送的聘礼,全数充作小枢的嫁妆,让他带到了淮阳侯府。”
这下众人心如明镜了,怪不得只要人家双儿一个,原来既不举,又得依靠人家双儿的嫁妆养着。
只是很快众人又不明白了,元州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那小枢怎么会没银子的?”
他想说,是不是被褚源吞回去了。
但略一思索就知道不可能,强忍住了对褚源的随口编排。
沈太傅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感慨道:“源儿对小枢一往情深,小枢这孩子对源儿又何尝不是一心一意、用情至深呢。”
他道:“活了七八十年,小枢这孩子的性子是我平生仅见的大气坦荡、豁达潇洒。就说前些时候,源儿身世揭露,皇上册封褚洵为勇武侯,小枢感念淮阳侯府对源儿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又担心褚洵没有封地食邑,以后生活艰难,会被人挑拨和源儿产生嫌隙,就做主,要把宣和太子妃在东宫大火中损失的嫁妆全数补足,元宵之后一同送予褚洵。他和源儿只身离开京城,去皇陵种田,过普通人的生活。”
沈太傅道:“他们夫妻两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谎话,也没威胁过谁。离开淮阳侯府,他们将一无所有,没有封地、没有宅邸,养着皇上和皇子送的八个美人儿,源儿眼盲,只能依靠小枢,但小枢一个才十七岁的双儿,连田产都没有,他一个人如何能养得起十个人?皇上应要逼他们收下八人的话,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去跪地乞讨。”
沈太傅话落,全场顿时就安静了。
静的呼吸可闻。
小门小户出来的这双儿,无论是救人时的侠肝义胆,还是为夫报恩、化解兄弟恩怨时的豁达重情,还是愿意照顾目盲丈夫,勇于承担家庭重担的敢于担当,都叫所有人内心忍不住震撼。
回过神来,有些人就忍不住心里冒酸水,能娶到夏枢这么个性情的小双儿,褚源这个不举男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而元家三个男人,全都傻眼了。
谁能料到不过是坑了淮阳侯府一趟,最终又坑到了自家双儿……
“小枢哥哥,你以后怎么活呀?”全场安静中,第一个忍不住开口的是景璟。
他瞪着圆眼,肉嘟嘟的脸上全是担心,急的都快要哭了:“你以后要怎么办?他……”
他想说褚源,又想起来褚源就在旁边站着,忙调转目光瞪着他:“小枢哥哥嫁给你,对你这么好,事事都为你考虑,你怎么能叫他因为你的原因,跟你一起乞讨?”
他见褚源神色冷淡,似乎不为所动,既着急又生气,恨不得原地蹦起来:“你赶紧求皇上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有封地,家资丰厚的动辄能出几万两去妓院里买美人儿,怎么轮到你就没有封地,落魄的甚至要带着家小乞讨?皇上明明那么疼你,那么看重你,连你的后院事都亲自关心,还封你为安王……你赶紧开口要封地呀,就算你平时糊涂不做人,可是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枢哥哥考虑啊,你难道真的要让他乞讨?”
夏枢:“……”
景政:“……”
永康帝&群臣:“……”
谁不知道永康帝就是故意针对褚源,嘴上一套套的只是说着好听,实际上别说不给他封地了,甚至恨不得他现在就饿死。
明明心照不宣的东西……这景大人家的双儿是脑残,还是故意的?
景政感受到同僚们意味不明的目光,脸已经青了,他赶紧一把将景璟拉到一边,噗通一声跪倒地上:“皇上,家里双儿没见识,所听所知都是丫鬟们从街上探到的消息,他不是故意说安王坏话,也不是要掺和这些,只是担心朋友,关心则乱,说了胡话。”
景璟一看阿爹这态度,也赶紧跪下,圆乎乎的小脸上全是惊吓和无措:“皇上,阿爹说我说胡话,我也不晓得哪里错了。只是担心褚源一个皇室子弟,叫小枢哥哥乞讨养他,丢了皇室的脸面,不是故意说褚源坏话,我顶多、顶多也就是担心小枢哥哥辛苦,以后要饿肚子,叫褚源做个人,要些封地养家糊口,毕竟皇上那么看重他……请你、请皇上不要治我的罪。”
景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