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说我用这个理由躲过了跟他一起出席那个活动。”朋羊没告诉皮埃尔那个玩橄榄球的家伙也管皮埃尔叫法国超人,这都是多久远的绰号和调侃了。
“你打算怎么感谢我?”皮埃尔问完这个问题就被三只哈士奇团团围住。
淑女,夏天和灰风。皮埃尔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他们,不算视频的话。第一次是他挑选他们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小很小。他们像毛毛狗、娜梅莉亚和白灵一样,长大了。
“你怎么做到的?”朋羊颇有点惊奇,“他们一般没这么友善。”
那三只歪着脖子看着皮埃尔,尾巴一直晃,对他相当好奇。
“我想他们喜欢并且记得我的古龙。”皮埃尔看向朋羊,迟疑着说,“就像你曾经喜欢一样,但我想你可能不记得了。”他蹲下跟三只哈士奇挨个打招呼。
朋羊微笑着,皮埃尔脸上也始终带着微笑。
他的黑色竖花纹衬衫卷到了手肘,他右边小臂的纹身还在那里。他这几年又添了几个纹身,左右臂膀都有。他给她发过图片,有一个是他名字的汉字:荣凯。
朋羊觉得那是她见过“最蠢”的纹身之一,但老实说,他纹的“荣凯”两个字,无论是字体,还是设计,都很好看。而且,非常吉利。中国球迷都调侃那给他带去了好运气。这个夏天,法兰西不就光荣凯旋了吗?视频里,凯旋门前,人山人海,礼炮烟花绽放在晴朗的巴黎夜空。
皮埃尔的古龙,要说朋羊忘记了也确实是忘记了,只是闻到她也会想起来,五年前的夏天,这小子连条内裤都没带,却记得带古龙去北京找她。
“我不打算感谢你,但如果你打算一直跟我调情和怀旧我会把你赶出去。”朋羊笑着说着,拿着皮埃尔给她的小礼物晃了晃。没声音,很轻。
皮埃尔抬起头,他的目光与她的相遇,他掩去了大半的笑意,催促道,“拆开看看。以及,我会注意我的行为,我保证。”
皮埃尔被三只哈士奇围着说出“我会注意我的行为”的时候,他像是屋子里的第四只哈士奇。
朋羊跟皮埃尔想到了一处,一起狂笑。
“你知道你听上去像什么吧?”朋羊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皮埃尔站了起来,摸着淑女的脑袋,“我有什么办法,你都威胁要把我赶出去了。我好奇你平时威胁他们吗?他们总不是很听话的。”他又恢复了他的笑。
两人往客厅走,朋羊拆开了皮埃尔的小礼物。那是一只很小的黑天鹅毛绒玩具,做得十分精致,摸上去很舒服,看着漂亮孤傲。
“噢,你记得。”朋羊喃喃着转头看皮埃尔。她意识到,这一次怀旧的变成了自己。
皮埃尔有点落寞地笑了笑,“很黑很黑的那种。”
他当然记得。他们视频吵架,她说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他后来想过纹一只黑天鹅,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就像他没有在那年的FIFA颁奖典礼上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一样。“深情”与“让人觉得是个麻烦和困扰”,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他也不会告诉她,她的那根黑色choker一直在他皇马更衣室的更衣柜里。那已经成为了他的luckycharm。很久以前,子翔第一次看到不高兴了很久。
他们那天聊了很久。
准备离开的时候,皮埃尔问朋羊,“那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演唱会结束之前一定要说那句话。从2025年十一月巴塞罗那的演唱会开始。”
“也许有吧。”她回答。
皮埃尔点着头,看了看那三只哈士奇。
他们没有提,也不会提,六只重聚的事。
“你以前跟我说你要写一首《RapGod》那样的歌,你没有写,但你的专辑都叫《GOAT》。我很高兴你做到了。”
“我也很高兴你做到了。”朋羊能感觉到即将二十六岁的皮埃尔,内心变得比以前强大很多。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少见到他眼睛里如今很常见的笃定和从容。她没有参与他这几年的成长,但那年他第一次拿到世界足球先生,这些至少就在萌芽阶段了。
“他恢复的不错,他也在LA。”皮埃尔莫名道。
朋羊只是微笑,没答话。
上车前,皮埃尔最后看着朋羊的脸说:“宝贝,我还会爱上别的人。”这一次,他没有笑。
“当然。”朋羊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睛,送上自己的祝福,“下一次,你不会伤透她的心,她也不会伤透你的心。”
皮埃尔听了她的话,想着她也为他心碎过的,哪怕只有一秒呢。他笑着摇头,“不,她必须漂亮的伤透我的心,就像你一样。Bonnenuit,(晚安,我的美人。)”
朋羊也笑着摇头,她用中文说晚安,她知道皮埃尔听得懂,就像皮埃尔知道她能听懂他偶尔蹦出的几句法语一样。
到了盛夏之时,也就是2028年的七月底,朋羊发行了她的第四张录音室专辑《GOATⅢ》。
这张专辑,打破了一部分常规。
她在flow上变化更为多样,在纯技术和wordplay上走得更远,但完全没有牺牲旋律部分,在听感上更为考究。
制作方面,朋羊开始亲自参与制作——这成为首张她自己作为制作人之一的专辑。
她融入了比之前更多的中国元素,但绝非美国人认知中的那种“功夫、中国美食、熊猫”这类陈词滥调。
朋羊甚至尝试了用一部分中国方言与英语形成连环押韵,这极大引发了市场的兴趣。
这张专辑出现了三首冠单,毫无疑问,朋羊的专辑已经成为商业性和口碑双双成功的保证,迄今为止的四张无不如此。
九月初的VMA之夜,她和Kali$a都出席了。这并非很久以来两个beef不断的rapper首次出现在同一场合,但却是很久以来第一次同台演出。
但如果把VMA之夜分为上下半场,朋羊上半场跟Kalisa在舞台两端完成了让人印象深刻的表演,下半场,Kali$a上台领奖时的发言,又把矛头指向了朋羊。
那是又一个drama的夜晚。
娱乐业从来不缺乏这样的夜晚。
此后,朋羊开始了她的全球巡演。
她回身到桌前放下红酒杯。
外面天色很暗了,雨还在下。
“没有《搏击俱乐部》就没有那首歌。”她跟喻子延说。“明天烤肉啤酒怎么样?”
喻子延也回过身。“没问题,我喜欢烤肉,我也喜欢啤酒。”
朋羊振臂高昂着声音说:“还有,明天去跳伞!今天得休息好。喝了不少酒,应该睡得很香的。”
桌上,朋羊的手机开始震动,显示名字是崔斯汀。
朋羊的演唱会团队暂时解散了,他们一周后,会在伦敦温布利重聚。那是朋羊世界巡演的最后一场的演出地。
崔斯汀应该也回到了美国。
只有特伦特和琳达还留在澳洲。
朋羊拿起手机,接听电话之前,她跟喻子延说,“我一会儿洗碗。”
*
大屏幕上出现了喻子翔的重伤时刻,由于情况过于惨烈,没有剪辑碰撞瞬间的画面,只有喻子翔倒在地上的痛苦表情。
事实上,当时那些可怕的图片和视频已经传遍网络。在对手球员失控落下的身体的重压之下,喻子翔的右脚脚踝向外翻转超过90度,同时小腿骨也出现了严重受伤。
伤痛总会过去的,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但喻子翔搞不清楚是年轻更容易承受伤痛,还是年纪更大一些。
大屏幕上出现了全场比赛结束,法国队在球场的一端庆祝时,三狮军团众人望着那个方向。
本杰明和派特站在一起,菲尔坐在地上,格伦抱着文森特……
2028年的夏天,喻子翔三十二岁,派崔克三十一岁,格伦三十一岁,Jake三十岁,JT二十九岁,菲尔二十八岁,本杰明二十八岁……
就连卡塔尔世界杯才十八岁的2004年出生的文森特也已经二十四岁了。
六年过得那么快吗?
那时候,喻子翔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当时在因剧痛而昏迷,脸上扣着氧气面罩。
原来她打过电话的。史蒂夫还说,她打第一个电话时,正在往她的私人飞机赶。她准备飞去看他的。他不知道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又为什么放弃了去看他。但原来她是那么在乎的。
喻子翔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几乎对他重要的人都在,他第一句话说的是:“两年后。”
三周后,带着护具的喻子翔被拍到出现在洛杉矶的比弗利山庄。
他那时候的约会对象是一个巴西超模,叫米拉,拉丁女孩儿,混了原住民血统。脸部轮廓有一点点蒙古人种的影子,很多人说她跟朋羊长得有点像。
米拉也问过喻子翔这个问题。
喻子翔看了米拉半天,说:“你比她高多了。”
米拉身高跟喻子翔差不多,的确是高多了。喻子翔进而觉得自己也比小月亮们高多了。
小月亮们那时候的男朋友是NFL的一个球星,位置是跑卫,runningback。Runningback分为halfback和fullback(美式足球里的全卫,足球里的边后卫也叫这个)。
于是美国的娱乐八卦杂志调侃她对fullback情有独钟,考虑到萨巴蒂尼也是fullback出身。
但喻子翔早已不是fullback,如今的他在国家队都不再打fullback了。
喻子翔跟陈格致聊完刚刚过去的2028-2029赛季,何靖岚被请了出来。
此后的节目就是喻子翔和何靖岚二人谈论对足球的喜爱,谈论对明年世界杯的展望。
尽管他们曾经是恋人的关系,而且恋情轰动过中国娱乐圈,但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且在这个非常正式的节目里,那些都是不重要的。
喻子翔说:“我希望英格兰赢得世界杯,我也希望中国队能创造历史最好成绩。”
何靖岚说:“我也这么希望,还希望更多的孩子喜欢上这项美妙的运动。”
C111
节目的录制接近三个小时,最后剪辑播放的部分可能在一个半小时左右。播出时间就在这几天。安排在喻子翔仍然在中国期间是为了持续增加热度。
这只是喻子翔中国行的开始,他在北京又参加了好几个活动,之后他和他的团队去了上海。在上海,有一个大型的运动品牌赞助商创办的以足球为主题的嘉年华。这个嘉年华跟多方合作,其中包括一个知名视频直播方。那个知名视频直播方拿下版权后,精心策划出一个直播的综艺节目。除了喻子翔会出现在直播节目当中,直播方还请来了不少中国国内的重量级嘉宾参与。
这一整天,喻子翔都很忙。
上午有一个射门和颠球的比赛,来自中国各地的球迷报名参加了这个比赛,最后来到现场的都是精英。喻子翔在花式颠球这一项里输给了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儿——这很正常,子翔没有专门练过花式。但在射门比赛里,他赢了。赢的是一个中超俱乐部梯队的年轻球员。那个年轻球员表现得也十分亮眼。
下午的活动开始之前,有一个面孔,喻子翔远远看到觉得有点眼熟。他听到人们叫他德瑞克,他陡然想了起来。是那个冬天,在第一轮battle里输给小月亮们的那个美籍华裔男孩儿。
德瑞克-吴去年拿到了一个中国选秀节目的冠军,如今签约在MoonTrip旗下,已经是中国娱乐圈最当红的男歌手之一。
而德瑞克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跟他“一命换一命”的牛肉大王和当年赢了他的朋羊。
喻子翔回头望了望,在那面满是合作方logo的墙上,有一个很显眼的他很熟悉的logo。
一轮弯月和一台火箭。
他还在看那个logo。他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子翔!”
喻子翔转过头,看到了刘达航。
倒是很久没见了,喻子翔想。
牛肉大王看上去像变了一个人,西装革履,非常体面,举手投足有点李青的影子。但牛肉大王眼里的兴奋又没怎么变,仍是那年冬天第一次见到偶像时的激动难耐。
“子翔,你上午十个任意球连进死角实在太漂亮了……”刘达航一开始嘟囔足球,果然一点也没变。“去年欧洲杯决赛我就在现场……哎你瞧我,不该提这茬,我就是想说,这几年,但凡你重要的比赛,我一场没落。上个月,温布利,我也在,我可太他妈高兴了……切尔西的第二个欧冠冠军!!你,带领我们蓝军,拿到了历史上第二个欧冠冠军!!”
刘达航没有撒谎。他不知道喻子翔和朋羊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阿咩不恨子翔,子翔也不恨阿咩。他们只是分开了,不再联系了。那不影响刘达航继续当英格兰、切尔西和喻子翔的铁杆球迷。不过,有些事情他也不会再做,比如私下里跟子翔套近乎,比如总在阿咩面前唠叨足球。
一晃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刘达航看着喻子翔,实在没忍住,压低声音,问了出来,“你真的跟汉密尔顿小姐订婚了?”问完他觉得颇为不妥,连忙道了个歉,“子翔,我……不好意思,我……”
喻子翔摇头,“没有。我们已经分开了。”他微微笑着刘达航说。
有些人,变成了合格的成功的商人,也还是不一样。那一点不合时宜未尝不可看作一点天真。其实就算没有在上海碰到刘达航,喻子翔也想给他打个电话。
然后,刘达航听到喻子翔很郑重地跟自己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喻子翔看着错愕的马上又面露难色的刘达航,笑了。
*
朋羊在澳洲的最后一天,天气很好。
阳光下的牧场,悠然恬淡,青绿层次分明,远近除了牛羊,还有马和羊驼,还有不时出没路过的袋鼠。
朋羊在阳光下伸着懒腰,她身后,喻子延靠在木椅上读一本书。
木桌子上放着一杯英式奶茶,热腾腾冒着气。
“你真的没有想过在这里过一辈子?”朋羊的声音跟她伸的那个懒腰一样,懒洋洋的。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就好像她也在进行光合作用。
“你陪着我吗?”喻子延闲适地问。他从书中抬了抬眼,瞥到她近在咫尺的身影像几个世纪前的田园油画里的女人,那么遥不可及。他翻了一页,注意力回到了书上,声音清醒又确定,“我没法在这里过一辈子,你也是。度假是度假。”
朋羊低头看着青翠的草叶,参差不齐,她脚下的泥土彰显着旺盛的生命力。她想到了乔。“这个问题如果我问乔,他可能会反问我,那他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俄克拉荷马去LA呢?他就是在农场长大的。”
“我不喜欢他。准确地说,我讨厌他。”喻子延喝了口茶,这回他都没抬眼。
朋羊没有接喻子延的话。喻子延总不说废话的。她走到了喻子延身边,坐在了他身边的藤椅上。她弯腰去看他到底在看什么书。
“《GreatExpectations》.”她念出来,又道,“我以为你不太读虚构类书籍。”
“工作以后是很少。”
“我记得这本书我是初中的时候看的。”朋羊试着回忆。
“也在我妈妈给我列的readinglist里,我第一次读比你更早一点。但其实小孩子读不懂。”
小孩子当然读不懂。狄更斯晚年的作品,非常成熟,语言和结构都极其讲究、优美。
朋羊看着喻子延翻着书页,他似乎不受打扰,阅读专注而迅速。
她觉得一直看着他也不好,就躺在藤椅上看天空,嘴里嘟嘟囔囔,“英文版是前几年才看的,跟中文读来感觉不太一样。”她没继续评价,转而说,“你究竟为什么去找我?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个陌生人,但有时候……”
她感知到他没继续看书了,在看她。她也就扭头去看他。
这些天来,她见不到他眼睛里的审时度势,他时而戏谑,时而悠闲,时而温柔。他们什么都聊,他有时候会讲那种无聊透顶的冷笑话,透着机智与逻辑的魅力。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我邀请你来我的牧场聊聊,你直接住下就不想走了,蹭吃蹭喝,说洗碗,一次都没洗过。除了让我当你的司机保镖,保证私密性,还要我陪你跳伞潜水。”喻子延放下了书,很严谨地说,“多种工种,我全部按分钟收费。”
“我每次准备去洗的时候,你都洗完了。”朋羊不服气道,也有点脸红。几年前,她演唱会后去找他,他就各种挑剔她的“教养”。但那时候她更年轻,按照世俗标准,更有资格任性。
“你做事缺乏计划性,一个电话接那么久……”喻子延说到这没继续,他嘴角松动,“你是不是对我‘印随’?”
朋羊仍是有点生气地看着喻子延,可她没坚持住,一下笑了出来。“你这是什么破比喻!”她很大声地说。喻子翔也有很多“破比喻”,大猩猩和孙悟空。她越想越觉得好笑。“你怎么不说我有处女情结?或者是你有。”
牧场似乎一下变得无比安静,一秒,两秒。
“你要是真的有,我们的baby……”喻子延侧脸望向远处吃草的牛群。
他们从来没有聊过这个。
他没有继续说,目光落到他放下的那本书上。
她起身进去了屋里。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她的声音,“晚上吃烤肉吧,子延。还有啤酒吗?没有的话一会儿我们从海边回来的时候记得买。”她趾高气昂的,“你按秒收费都没问题,银行家,别算错了就行。”
海风吹拂着,海浪晃荡着,但白艇上很平稳。
“不打算下去了?”
“今天有点凉,好像低了几度。”朋羊趴在围栏上眺望着远方。她回过头看喻子延,喻子延从冰桶里拿了罐啤酒。他用眼神问询,她点头。他把啤酒递了过去,她接过去时说,“好吧,我知道这不影响,今天有点没心情。结束假期总是这样。”
然后她趴了回去,打开啤酒,灌了一大口,继续眺望海面。
喻子延喝着他的那罐坐到了椅子上。
“所以,他真的求婚了?”
朋羊回头,她没想到他主动问起了这个。
她拿着啤酒看海浪的波纹摇晃着,嘴里也在说话。“是的。我跟他打了个赌,我输了,就答应了。”她回头看喻子延,“惊讶吗?”
“像你会干的事。后来呢?”喻子延含笑道。他的手捏着啤酒罐,指腹都是湿的。
“我们的订婚状态只持续了两个小时。我答应以后,乔拉着我上了直升机,说我们直接去维加斯结婚。直升机飞过维加斯上空的时候,我反悔了。他一点都不惊讶,他说他一直在等我反悔。”朋羊说着笑了两声,低头喝了口啤酒。直升机飞过金色的折角大楼,也叫停了那一场冲动行事。这是约莫半年前发生的事。
海风吹着女人的花花裙摆。
“订婚戒指还给他了?”
朋羊笑着皱起了眉,转过了整个身体。“你关注的点很奇怪。你怎么知道一定有订婚戒指?”
这件事八卦媒体知道的很有限,她和乔都很低调。之所以还是走漏了风声是被乔身边的一个员工卖了消息出去,但那个人不知道具体情况,更没有证据。《USWeekly》的新闻一出来,那名员工就被找到并被辞退。
“必然有的。”喻子延看着她的脸说。
“你问到了重点,其实。”朋羊又喝了口啤酒,笑着说,“我要还给乔,乔不要。你知道我肯定不能留着,但我又不能扔了,我坚持一定要还给他。他说他不可能拿同一枚戒指去跟下一位女士求婚,那时候我倒是没想到他的第二次求婚来得那么快,我很高兴他成功了……”朋羊停顿着,昂起头看蔚蓝的天空。“那枚戒指现在变成了俄拉克荷马一所高中的音乐教室,以及我高中的音乐教室。”
“匿名?”
“嗯。”
“好莱坞式的罗曼蒂克,仍旧保留了一点质朴。很难得。”
“这就是乔。这就是他想要的。”朋羊望向海天相接的地方。她甚至觉得比起结婚,这更像是乔想要的他们的故事的结局。
“你知道李奥第一次看到你Tinder上的照片说了什么吗?”喻子延突然问。
“什么?”朋羊愣了一下,也有了好奇心,她看着喻子延,调侃道,“你确定要出卖你男朋友?”
“他说你可能是个starvingartist,他说你有变成dramaqueen的潜质。”他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好像是在嘲讽她,但其实不是。
“李奥没说错。十个starvingartist九个都是dramaqueen。”朋羊脸上笑意下不去,“所以中国网络上也有人说,AY的故事是童话,BY的故事是现实玛丽苏。我约会过的男人都是什么男神。BloodyMary-Fucking-”
“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看着她自在的模样,同样难掩笑意。
“没什么可在乎的。最后定义我的不会是那些,至少不会只是那些。人们会听我的歌,会唱我的歌,会谈论我开过的演唱会,我四张专辑的销量。人们就算讨厌《》,认为二十四岁的我愚不可及,也记住了它。不是么?”
“Good,”喻子延直接省去了后面两个词,“你很适合名利场。”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微笑着说。“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你知道我的牧场是什么时候买的?”
“什么时候?”
“四年前,2025年夏天,我们上一次见面之后。”
“噢,我记得你那年夏天来澳洲度假。”朋羊尽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她已经有预感喻子延要说什么。
回去拿腕表的是李奥。
李奥拿了之后想起来他还有点东西留在了更衣柜里,便走到了更衣室。他在门外听到喻子翔和朋羊正在里边调情,他在敲门和离开之间犹豫的时候,听到了那番话。
李奥当即决定离开。他很震惊。他不知道这是喻子延和朋羊分开的原因,或是子延根本不知情。他也认为无论是哪个,都轮不到他去说,他去管。
李奥开始了他的假期。但这件事萦绕在他的假期里,他思来想去,给喻子延打了个电话。
澳洲时间的午夜,喻子延接到的那通电话。
二十四小时后,喻子延已经在撒丁岛了。
他从南太平洋飞到地中海,只是想问她一个问题,是不是真的?
他站在漂浮在地中海的游艇上给子翔打了一个电话,那是为了精准定位的。狗仔队能做到的事,对他而言更简单,打两个电话就行。他那时能看到子翔的那艘白艇。
子翔接了电话,调侃地喊他哥哥。
子翔很多年没叫过他哥哥了。子翔小时候总叫他哥哥。子翔小时候也觉得他很酷。因为他学什么都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所有课程都拿A+,这是陈女士和喻先生看重的。子翔看到的,还有,他的女朋友总是很hot,他会拳击,他满口F-word。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子翔不再叫他哥哥,也不觉得他酷了呢?不管是从什么时候,子翔似乎变成了更酷的那一个。他实现了无数小男孩儿的梦想,他成为了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而他则变成了子翔口中无聊透顶的银行家。
事实上,他们成年以后,许多喜好都相似,只不过子翔的那些喜好暴露在聚光灯下,他的喜好连安妮塔都不了解。
很多年后,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惊讶吗?一点都不。
他们看上去那么不一样,但惊人的相似。
他从来不真的认为子翔是stupidfootballer;
子翔也从来不真的认为他是个boringboringbanker。
他们每年在vis约一次,一年里有什么高兴和不高兴,都招呼到对方的身上。
他们一点也不亲密,却比任何人都亲密。
他也清醒过来,他从南太平洋飞来地中海,并不是想问她那个问题。
他知道那是真的,他知道那解释了所有他想不明白的。
他想要跨越的也不是半个地球的距离。
他想要的是一个蓝色的电话亭。
他想回到2021年的夏天,在那个她没有亲吻他嘴唇的早晨,踏上那个DLR站的直梯。或者,他从纽约回来,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又或者,在她走进那间诊所之前,告诉她,他会尊重她的任何决定,但是否有可能她愿意考虑另外一个可能性。不管是babyboy还是babygirl,肯定会很漂亮很漂亮的。
但那是个悖论。
三十五岁的喻子延做了其他的选择。
就像二十岁的Moons选了她要的人生一样。
他更没有TARDIS。他和子翔小时候讨论过无数次的TARDIS。
他看着那艘白艇,在电话里跟子翔说,“生日快乐,圣诞节见。”
他原路返回澳洲,在南昆士兰,买了一个牧场。
那年夏天,他在牧场里总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他想要的人生和她想要的人生都在这样一个牧场里,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那艘游艇调头。
可惜不是那样。
无论是谋生,还是生活。
而他们最初被彼此吸引正因为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朋羊听完很久都没有说话,她拿着空啤酒罐望着海面,望着天空。海风刮过来,吹干了,吹走了,晶莹闪亮。
“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她叹了口气,胃里很难受。她转头看喻子延,他脸上有淡淡的笑,目光温柔。她尝试讲个笑话,“电影里的女主角一般都是不知道的,只有观众知道。”
“我希望你知道。我们已经是deadend了。”喻子延看着她,也讲了个笑话,“你可以写进你的BloodyMary-Fucking-Sue的自传里。”
“我没有后悔过。”朋羊看着男人道。
喻子延微微一笑,“我知道。”他知道她说的不是流产,是相遇的那晚。
“我后来想过我为什么喜欢那张照片,我为什么不讨厌那个介绍,我为什么答应跟你见面,我以为是因为那张照片吸引我,或者是你概括自己的那五个词……”
“李奥。”喻子延打断了她。
“无所谓了。”朋羊也不惊讶,“我很确定在Tinder上跟我说话的人是你。总之不是因为某一个点,是所有一切,莫名其妙串联在一起。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去见的。”
喻子延想起八年前那个冷气开得很足的下午,李奥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张扬的女孩儿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她写了一句故弄玄虚的话。
她说我是一个rapper,她说你很狡猾以及傲慢,她说我不出名,她说我保留随时离开的权利。
后来在泰晤士河边,他转过头,看到了光影中的Moons……
狄更斯四十八岁时早已写尽一切。
喻子延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问了她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
“是九月的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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