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亦未必明白,为何死后他的魂魄会飘摇不去,见证西湖的浮华一梦,见证中州一次次的轮替更换,直到陵寝白骨也寸磔而尽,化作一片青葱碧翠的茶山。然则,迎接他的非是尘归尘、土归土,却是梦醒惊回,残魂复生。又或许这本身亦是场南柯一梦。
此生于岳鹏举,他也只不过盼望君臣间,再莫走至那一地步罢了!
然则,殿中的诸位心腹未必明白赵官家的复杂心思,却都敏锐至极觉察到,官家对岳飞一直以来若有若无的额外关注。因而,纵是眼下,吕好问公然提议分权,李纲虽怒却也不敢有二话。
何况李纲心知,先前他以公相制置河北六路,终究是从权之计,而今一切渐渐走上正轨,朝廷收回兵权乃是理所应当。加之他也猜到官家培植私人的用意,当下也压下心思,应声称是。
忽然,听赵构又问道:“朕听闻,有个靖康御史中丞南归了?”
“好教官家知悉,今日便是要说此事。”李纲顿时正色道,余光瞥了跃跃欲试的范宗尹一眼,“先时,臣人在开封,不得预知。听闻昨日,两府已发诏命,令其入南京面圣了?”
“正是。”参政范宗尹不得不出列道,“此人乃前御史中丞,名秦桧。建炎元年,朝廷闻嘉其忠,与张叔夜一并遥授了资政学士,荫其一子。”
枢密院李回也出列,补充道:“好教官家知晓,秦桧素在靖康间有名声。因主战、保土、存赵,三抗金人,为强掳去。其忠贞义烈,望满天下。乃不可多得的佳士贞臣。”
李纲皱眉道:“臣并非反对他回朝。只是,臣听说他不止一人回来,便连亲属也是一并南逃,此事颇疑。”
“恐怕若是他一人回来,亲属为金所扣,方才是可疑!”范宗尹却抗辩道。“此事一个月前已议过,如何又生他议?”
“好教李相公知晓,先前,王伦、张邵出使至燕京时,曾见过秦中丞,”枢密院李回又插上一句话来,却几分动情、感慨之色道,“归来后,张邵奏报,说他衣褐憔悴,问起何以自处,但道:唯聊教人读书识字,被执而训童读,束修勉强自给。臣闻之,甚为不忍。秦中丞宁为蒙席,不臣金人,如何不忠义?何况先前德州时,金人索要甚急,难道不是其清白铁证?”
群臣正辩论之际,赵鼎忽地冷冷一声道:“清白不清白,招来南京一问便是。兖州到此,也不过是四五日功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