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千寻一边拨弄琴弦一边还忍不住腹诽,不知是临水镇上的人都是聋子还是怎么,这声音要是能引来鸾鸟,估计玄鸑鷟那傻凤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翅膀扇死风满楼。
“乱音”与上邪共曲,在六壬七情晏茗未和琐玲珑这几个修为高的人听来,倒是也没有太过杂乱,最起码没到忍受不了的地步。
但年岁尚小的琐隐和小刺头禾初九就不行了,黎千寻这边的一个开指没完,初九就已经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七情散人不稀得研究乐术,愣是连个乱音结界都化不出来,顶着一头白毛气的要炸,气哼哼的抓了杵在玄榕另一边的琐玲珑让她给俩孩子隔出去,最后还指着琐玲珑这个似乎十分不称职的亲娘好一通训斥。
对于如此般壮观的乱音阵仗欣赏不来的又何止是琐隐和初九两个少年,当然还有已经撤到十几丈开外的沐氏众人。
沐氏派来的几十个年轻修者明显不是修为高深的那一拨,这时一众小年轻就沐浴在那毫无章法奔放不羁的曲子里,一个个抱着树枝还东倒西歪,连哀哀戚戚的力气都没了,惨的好像人间地狱。
乱音坊的琴都是用七情散人的“乐回春”炼出来的,不止乐声醉人,乐香也很要命。黎千寻早察觉到他们外面围着的那一圈人好像不声不响的就“醉了”,便琢磨着稍微震慑一下见好就收。
黎千寻忙里偷闲拿胳膊肘怼了一下紧紧贴在他身后的晏茗未,努努嘴示意他这个正面人物去当个好人挽回一下早已塌了一地的形象。
晏宫主这才一脸不情愿的收了缠在黎千寻腰上的手,左手腕一抖,夜宴晃晃悠悠钻出来两寸,正要伸手去将那已经露了个头的一抹朱红抽出来,却被黎千寻一把抓住闷了回去:“用结界。”
晏茗未拧着身子向四周看了一圈,皱了皱眉道:“太多太散。”
黎千寻觉得好笑,就这么几个人什么时候能难得住晏宫主了?他稍稍侧了下头,挑眉道:“想跟我合奏上邪?”
晏茗未不言语,只看着他笑,黎千寻被他笑的口干舌燥,舔舔嘴唇默默把手收回去继续弹奏:“别人要撑不住了,你快些。”
晏宫主得偿所愿,最终还是将那只朱红短笛从夜宴里头抽了出来。百鬼丹,就眼下而言,这红朱祭笛上天入地唯此一支,若是有第二个,江氏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炼笛,甚至不惜冒险去惹那个恶名昭著的天妖红玉。
百鬼丹笛音一出,几乎只是瞬间,那一阵阵直击灵脉的疾风骤雨便仿佛被一层轻纱半路隔断,朦胧中翻江倒海般的波澜也化作和风细雨棼烟丝丝。
除了引灵和剑道,晏茗未的乐术修为也是深不可测,甚至黎千寻都忍不住怀疑过,这人脑仁里到底装了多少别人没有的东西。
更奇的是,那人在吹奏的间隙还能抽出空来跟黎千寻调情,笛声向来就比琴音清亮婉转,那人在乐声相合的的时候留出一个不伤大雅的空隙,一脸笑意的凑到黎千寻耳边,轻声道:“以后用百鬼丹与你的将离合奏。”
将离,取春/色忘年之意。六壬灵尊的琴,除了本尊,如今的修真界怕是真没人弹得了,四界灵司已死,双玄惠人也早已不在人世。晏茗未这时候对他说这么一句话,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他知道他是谁,而且愿意陪他杀回镜图山。
十三年前黎千寻炸了自己坟头剑冢的时候,见到了封存在剑冢里的将离。那时只是有一点不甘心,不过一把琴而已,他又不是专修乐术的修者,对这些东西向来没有什么执念,便也没有顺手牵羊带出来。
如今再次提到将离,尤其是在刚用了许多不趁手的琴之后,黎千寻心里也还是有点痒痒的。只是不知道痒的是人,还是琴。
他勾唇笑了一下,道:“好。”
就在这时,乱音阵中密如急雨般的乐点飞溅渐渐放缓,此时玄榕正安静的像一只睡着的死狗。
黎千寻一边拨弄琴弦一边暗自磨牙,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们江家的人也算是把他镜图山的道法精髓给发扬光大了,这么一想,心里还真有那么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说起来这神木也实在是奇,且不说一个树灵跟两个人灵共栖几百年是不是有什么影响,就这棵树下蛋似的将那几十个人茧从一个十分一言难尽的地方吐出来,就特别的惊世骇俗了。
显然风满楼也并未见识过将人茧取出时该是个什么情形,当那个裹了一层淡淡柔光的茧从数丈高处的枝杈处掉出来的时候,形容细瘦干瘪的七情散人身姿矫健的飞身去接,大掌柜也愣了那么一会。
三十三颗人茧,神木被哄开心了倒也爽快得很,不到盏茶时间,全数被从烂柯结界中放了出来,一点不扭捏。
黎千寻见人质被放出来,也就少了一层顾虑,乱音阵那股实在有碍视听的“乱音”结束之后,黎千寻便凝神将自弦上流出的灵流汇入地下主根上的那一个定魂符。
也不知道玉儿当年究竟是带着多大的气刻的那个定魂符,黎千寻耐着性子一点点抹掉着实是费了不小的功夫。
山万重的那一缕皆魂终究是没能换成,灵体不齐,只有两魂七魄,但若是能花心思安养的话,总有一天可以重新织魂将魂束补齐,只是似乎他也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