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棋扭头看到西陵少爷顿住脚步停了一瞬,后腿发力一个猛子跳上去扒住胳膊赖在了人怀里,抓踩两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稳了便不再动弹,毛茸茸的尾巴吊在外头来回甩着。
雪绫绡这时候刚在人堆里混了堪堪一个月,只知道这几天沈棋似乎一直没怎么化成人形在她面前晃悠,还以为是中原玄门的什么规矩来着。
神兽姑娘又不是个心思特别细致的主,其实这只是看上去人高马大却小心眼的剃火狻猊使小性子,正跟黎千寻这赌气不愿意理人,这种事她上哪知道去?
这不看着沈棋拧着脖子钻进人怀里,这姑娘也立马有样学样变成只小白猫团子跳上了黎千寻的胳膊,还自以为特别懂事的开心地扭头看着人眨了眨水灵灵的一双眼睛。
黎千寻这边胳膊一沉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也是连忙伸手将毛团子往上托了托,只能无奈的笑笑。
一家三口,如此倒是和谐多了,看着谁也不无聊,这么走出几步之后黎千寻忽然觉得不大对劲,瞧着雪绫绡和沈棋两只家宠皱了皱眉。
这仙市上主要是干什么的几乎所有人都清楚,他们虽然是去逛一逛凑凑热闹,但也不是真跟大家贵妇人似的抱着家宠赶场子去看戏不是。
人整个仙市一水的正经买卖,当中就他们一家三口似的怀里还抱两只猫掺在别人中间,如此与众不同,难道真是闲的出来遛猫啊这么别致?
“这么想当家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出来凑什么热闹?”黎千寻盯着沈棋的花斑脸不悦道。
“咦?这不是规矩吗?”雪绫绡仰头眨眨眼。
黎千寻觉得好笑:“哪里有这规矩?丫头下来自己走。”说着便以身作则先松手把雪绫绡放在了地上。
西陵唯瞅着沈棋撇撇嘴,显然这位小少爷对沈棋人形的模样还是有几分别扭,不过最终还是把猫大爷放了下来。
两只神兽齐刷刷幻出人形,三个人眨眼变成五个人,这么一看顿时就显得浩浩荡荡了。
其实如今仙市未开,成群结队的人还十分少见,大多是独来独往的散修和各门派成年修者,爱结群的少年们都还在自家门派里头没被放出来。
像西陵少爷这样,拿了长辈的钱袋出来上路就横着走,见什么扫什么丝毫不在乎规矩和银子的主,自由散漫到这种程度的,正经门派弟子里恐怕如今还找不出第二个。
午前仙市上人不算多,本来黎千寻还美滋滋地想着不用在人堆里挤着斗智斗勇,可是却忘了他身边带着一个更容易招人的,他有点后悔带晏宫主一起出来“抛头露面”了。
开市前最后一天,各个铺面摊位都有最后的盘点核查,尤其是四方十八门这些大门派所经营的商号,灵符灵器之类物件都需要宗室派专人检查。而这些个有点身份的人,几乎就没有不认识晏宫主的。
他们几个人每每经过那些门洞外头挂着大门派标志的地方,就会有进进出出的弟子们跟晏宫主客气一番,等他们过去之后还能听到小弟子甚至女弟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更有甚者,还有穿着绣有三足乌纹饰的修者,在跟晏宫主交谈的时候竟然都没人想着理一理他这个“前少宗主”,真是岂有此理!
两条街走下来,本来饿着肚子出来的黎千寻差不多也被气饱了。酸溜溜的盯着某人背影走走停停,连他上街是干啥的都快忘了。
民以食为天,八月仲秋正是丰收时节,时令鲜果之类的吃食特别多,东平一带沿海,更是多了渔汛期海里的各类收成,整个仙市上,似乎还是各种各样的美食小吃摊贩最多也最为火爆。
西陵唯和沈棋被雪绫绡一边一个的拽着,一会儿手里多一包糖炒栗子,一会儿又多两串水晶虾子,青豆瓜掏空了瓤塞上满满一肚子王八蛋下水煮了也是玲珑剔透着的好看,尽管两个小崽子昨天已经转悠了几乎一整天,如今瞧着花花绿绿的各色小吃也依旧买得热闹。
黎千寻看着前面跑得最快吃得也最快的雪绫绡,不由暗自腹诽,要是这丫头没找到他而是自己一个人流落到仙市上,没人跟在屁股后头给付钱,这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强盗吗!
晌午街巷里客人虽不太多,形形sè • sè的摊贩却不少,早上卖豆浆的铺子还没关门,丝丝缕缕往外头冒着热气,混着刚出锅的三鲜馅儿包子香味儿,那是专门招待睡了懒觉刚才出门的行路人的。
雪绫绡拉着人拐进来的这条七拐八绕的侧街似乎是专门的美食街,青砖铺路红棚罩顶,路边的老柳树落了些许叶子,稀稀拉拉的缝隙间洒出些明晃晃的光斑,温凉秋风一吹,垂下来的柔软枝条扫过静静流淌的时光,荡出圈圈涟漪。
棚子下门洞里,桌案后头有人手里拎着长柄的勺子,扬起飞落间,烹油煮水的声响在溅起的水花和一团团乍起的烟气中逐渐沸腾。
柴米油盐煎炸蒸煮,这就是凡夫俗子的人间四时,呼吸间的各种喧闹和烟火气,漫长时光里亘古不变,都是不容任何人践踏破坏的珍宝。
金灿灿的松子糖,红彤彤的辣子煎血肠,香气浓郁的青稞奶茶和奶豆腐,裹满了白芝麻的油炸糖心卷。东西南北四海各地的特色小食都在论法道会仙市汇聚一处,开市之后的热闹也是十分壮观的。
这个季节东平的天气实在宜人,暑热方尽秋寒未至,不受门规约束的凡修少年少女们倒是能在仙市上撒开了玩个痛快。
两个孩子兴冲冲一往无前,沈棋这会儿真是一点也不寂寞,前前后后跟着两人随时护驾,黎千寻本来就远远缀在后面,其间好几次被十来岁刚到他胸口的孩子群冲散。
而晏宫主似乎上了街就“公务缠身”,磨磨蹭蹭在最后头一直也没跟上来,黎千寻前后看了看,磨着后槽牙翻翻眼皮,干脆他也不走了,寻了个看着还算茂密的树荫蹲在路边不再动弹,正像个慈祥老父亲似的目送一双儿女渐行渐远,蓦地听到另一边有人喊他名字。
“阿尘!阿尘!”调子高亢得似乎带着一股傻气。
黎千寻头都没回,只抬手挥了挥表示听到了。
可谁知这声音却没完没了了,一个劲儿的叫着“阿尘、阿尘”,声音浑厚嘹亮,而且还特别精神,跟晏宫主那嗓子沁人心脾的声音完全不一样,黎千寻这才忽然反应过来,扭头一看,发现自己后头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一只浑身乌黑油亮的八哥,呼啦呼啦扇着翅膀飞得低低的,黄澄澄的尖嘴正一下一下地开合着。
合着是这畜生喊的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