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年,唐英被调离江西,赴广东监理海关。
等六年之后,陈祎再次见到唐英,已经是乾隆四年了,而那时候,陈祎已经从官窑辞职了。
“老黄,你怎么不在官窑干了,是他们给的工钱少了,还是……”
面对满脸关切的唐英,陈祎微微一笑:“玩了四十多年瓷器,有点腻歪了!”
陈祎肯定不会跟唐英说,自己看乾隆不爽,也不会告诉唐英,自己对乾隆的恶感,来源于印象反转之后的心里反差。
唐英只能报以苦笑:“老黄,要是没有你,我很难做的!”
“放心!”陈祎笑着拍了拍唐英的肩膀,“十年之内,我还没打算离开景德镇,来,陪我下几盘棋……”
唐英脸上的苦涩更浓了:这老鬼没大没小的,难道就不知道让着本官吗……
唐英的到来,对于官窑的很多老人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是唐英带着大家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辉煌。
而唐英对于老熟人们也够意思,一上任,就给工匠们涨了工钱。
这一年,被雍正勤劳光环了三十年弘历,还不知道江南的花花世界十分诱人,让人流连忘返。
这一年,涂鸦圣手同学,坐拥着老爹和爷爷打下来的偌大江山,心里诚惶诚恐,不敢生出一丝懈怠之心。
这一年,“十全老人”还只是爱新觉罗·弘历,爱好没那么广泛,审美也还没有滑向深渊。
这一年,唐英的工作还很简单,就是将雍正年间的那些瓷器,换个花纹,换个釉色,烧制好,送到京城就可以了……
只是随着对“爹给你打下江山”的不断熟悉,乾隆心里逐渐生出了“不过如此”的赶脚。
没了敬畏心的人是可悲的,而那些敬畏之心,需要由别的东西来填补。涂鸦圣手·准十全老人·弘历选择的是虚荣。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景德镇官窑那虚假的繁荣。
时隔多年,官窑再次扩张,为了应付乾隆那颗永不满足的审美心,唐英不得不添加了几条瓷器生产线,从民窑里招募了大批的优秀工匠。
虽然浪费不可避免,可在唐英的监督、协调下,瓷器的质量,得以保持在较高的水平上。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五六年。
乾隆十五年,弘历的大儿子因为染病,不幸去世了。
九龙夺嫡的时候,弘历被自家老爹胤禛胡得严严实实的,而且他的年纪也小,没有亲眼见识叔叔父亲戮力相残的残酷。
等弘历自己夺嫡的时候,他的兄弟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他唯一的对手,又自乱阵脚,丢失了夺嫡的资格。
而当弘历经历了儿子的升死过后,才知道,自家老爹和爷爷是真的强。
当人遭遇人生突变的时候,要么痛定思过,强势崛起,要么就永远沉沦下去……
没有真正经历过夺嫡残酷的弘历,在亲眼目睹了儿子的死亡后,突然生出了对尘世的眷恋。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乾隆十六年,景德镇官窑重新开张。
只是,时隔两年,当唐英再次接到内廷传来的瓷器纹饰图样时,却发现图样变了。
精通书画的唐英,只是看看几眼,知道变化的来源了,图样的风格变了:图样没有了以前的纯实与明丽,取而代之的是浮华与艳丽,奢靡与夸张……
作为一名臣子,唐英没有置疑的理由,只能严格按照图样生产瓷器。
乾隆二十一年,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唐英,死在了督陶官的任上。
作为老熟人,陈祎参加了唐英的葬礼,并奉上了一手《百鸟朝凤》,祝愿亦徒亦友的这位老熟人,在那边能够继续发挥余热。
葬礼过后,陈祎离开了景德镇,游医天下,顺便等待死亡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