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把他的经历当做故事。
可她不一样。
她能够理解他每一种情绪。
他想过,本质上他们是否可以看成同一类人。
但,不是这样的。
她心怀希望和怜悯,她像是神明之女,将神明善良与坚定的特性传承到了极致。
然而——
他却只觉得,这个世界无论处于哪个年代,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无可救药。
***
其实,比起现在,童年时代的傅南珩,要阴郁清冷得多。
他没有朋友,更不喜欢与人玩闹。
学校里,有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儿喊他“哥哥”,想要跟他一起玩游戏,却被他冷着脸拒绝。
他不喜欢那些幼稚的东西。
不,确切地说,是他无法与人建立亲密关系。
他当时的老师说,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似乎比同龄人都要成熟许多。
可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老师却并不知晓。
自傅南珩记事起,他的父母就经常冷战。
他的父亲,性格恶劣到了极致。
时不时就会对他训话,甚至使用暴力。
冷暴力更是常有之。
他的母亲,身上的清冷气质太过突出。
记忆里,她从没对他表露过喜欢。
小时候的傅南珩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不喜欢小孩子,为什么要生他。
她不喜欢他的父亲,又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直到某天,他路过他们的卧房时,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那时候,他六岁。
“钱给你了,公司也给你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房间内传来男人恶劣的笑声,“那你自己呢?”
女人说,“我?别做梦了,当初联姻就不是我愿意的,现在我也一样,不爱你。”
“你以为我需要这些?我今天只不过是来警告你,别再做背叛我的事,否则,你知道后果。”
女人忽地笑了,那笑声里的情绪难辨,“难道不是你先背叛我的?我怀着南珩的时候你就跟你的秘书搞到一起去了,还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了又如何?”
“离婚吧。”
“不可能,你就算死,也要以我傅高谊太太的身份死。”
……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当时的他默默躲回了自己房间,蹲在地毯上,安静地看着他养的那只猫。
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他养了一只黑白相间的暹罗猫,它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瞳,如宝石一样漂亮。
一下接受了太多信息,但那时候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没过多久,他的父亲来了他的房间。
他问话,他没回答。
男人同他说话的时候,傅南珩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并未移开,从始至终,他都在看那只猫。
那个人发现了这一点。
紧跟着,他被他的父亲扇了一耳光。
某天,他同往常一样放学回到家。
吃完晚餐后,听到了一阵嘶哑到极致的猫叫声。
然后,他就发现,他的猫死了。
暹罗猫死了。
被他的——从那时候起,他不愿意再叫他一声父亲。
被那个人用军工刀,一刀刀地杀死了。
猫的尸体被佣人丢进了垃圾桶。
傅南珩去垃圾桶里翻到了它的……
被肢解的……
他从垃圾桶里将那些残缺不堪的肢体拿出来,在别墅最靠后的花园挖了个,把它埋进了土坑里。
他的手很脏,棕黄色的泥土包裹着逐渐干涸的血迹,难看得很。
从那之后,傅南珩再也没有养过任何东西。
从那之后,他看到血就会犯呕。
暗红色的血会让他想到,他的猫是如何被那个恶魔一刀刀肢解的。
七岁那年,他的母亲死于一场车祸。
当时,无论是英国还是国内,所有的新闻媒体都将这场车祸报道成了一场“意外”。
他也是十年后才知道,那场车祸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为。
那个人,就是傅高谊。
而他当时跟他母亲说的那句——“要死也要以他太太的身份死”
他的确,做到了。
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因为他的母亲是在南城出的事,而他的外公外婆一直生活在南城。
当时的傅高谊假惺惺地为她办了葬礼,甚至在他的外公外婆面前下跪,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自责地说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如果不是知道他做过什么,傅南珩可能也会信他的话。
十七岁时,傅南珩才清楚,原来那个时候他那样卖力的演戏,不过是为了母亲名下的股份。
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该怎么做才能把他送进监狱——
十八岁,他处理完学业,回国祭拜母亲,因为不想太早回那个家,更不想看到那个人,他来到一家外语辅导机构做了助教。
可他也没想到,突发火灾这种意外会落在他头上。
但当时的他只有一种想法——
他还有未完成的事,他一定要活着出去。
生存的意志过于强烈,导致的结果是,安全门被他暴力破坏掉了。
作为火灾的幸存者,他在意外发生后的第二天就被傅高谊催着回了英国。
也因此,有关那场火灾后续的新闻报道,他没有过多关注。
月清怡是在他七岁那年,作为他的继母来到这里的。
她和他的母亲是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有足够的细心和耐心,陪伴他、照顾他。
她教他中文、教他书法,教他做菜,甚至,教会了他如何去爱。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他那么好。
于她而言,他不应该只是个不重要的继子么?
没多久,她身上出现了伤。
他早该知道的,只要在这里,就没有人能逃得过。
除非傅高谊进监狱,或是,死亡。
那些年到底有多煎熬,他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
他在傅高谊面前尽力伪装,暗中和月清怡、他的小姑姑,以及那些能够用的人联手,搜集了他违法犯罪的证据。
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傅高谊生了一场大病。
他病得很严重,严重到放在一般人身上可能撑不过去,但他却挺过来了。
就像那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傅高谊身体恢复后,性情稍稍改变了些。
但也只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