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什么?总不能是四弟你说的吧?”酒坛子没有破碎,滚了一圈又回到脚边,废太子弯腰想要捡起酒坛,却几次让它滚走。
废太子喘了口气,把腰挺直,眉宇间的烦躁让他抬脚就是一踢,只听“啪”地一声,酒香四溢。
梨花白的酒气熏得眼角眉梢都泛了红,废太子仿佛有了醉意,哐当落座,斜靠在桌边,单手支撑下颚,另一只手执着筷子胡乱拔着碗碟上的菜肴。看着恬淡闲适,宽大的袖子下,却是青筋暴起。
四爷缓缓过去,坐在废太子的对面。
他能理解二哥的心思,要说二哥在意殊兰,那是没有的,可人能对外人残酷,对父母无赖,却很难对儿女卑鄙。
废太子下颚微微向上抬起,轻笑:“她很聪明是不是?”要是不聪明也不能猜到了,他相信老四不会主动说起,他是那种一旦答应下来,绝对会保守秘密,当成他自己事情的人。因而在知道皇阿玛准备罢黜他这个太子,又提起殊兰这么个人的时候。废太子沉默了,在他身边的几个孩子,从出生起就在毓庆宫,既享受了他这个阿玛作为储君的荣耀,也理应当明白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的道理。唯独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从前那是不知,可既已知情,总得做点事情也稍微让他看起来像是当一个阿玛的。
可废太子唯独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聪明。
“不像小柳氏。”那个女人可没这份聪明果敢。
“是。”四爷一直觉得殊兰像自家二哥。
废太子几乎是四爷从小仰望着看到大的,因而在殊兰的事情上,心里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偏移。
二哥的孩子,原就应该有这份聪明劲。
碗碟上的饭菜已经被废太子划拉出大半,四爷的筷子就翻来覆去地在手心扣齐,弄平整。
“像孤。”
“是。”四爷抬眸,对上废太子平静无波的眼睛:“是重紫暴露了,昨夜她想找我,被殊兰身边的人拦下来。”
但四爷身边的人不少,早就注意到她们的动静,重紫又是四爷特意吩咐过也着重关注的人,四爷很快就知道殊兰那些对重紫的试探。
四爷知道的时候有些意外和头疼,如今看到废太子的反应,沉默了须臾,轻声问道:“二哥,你想……”
“孤听说她已经上了玉碟。”废太子抬手打断四爷要说的话。
咸安宫一直有人看着,但这些日子看着并没有前阵子那么严谨,废太子能知道,四爷同样没有多少意外。
四爷似乎知道废太子的打算,眉心微微蹙了蹙。
“老四。”废太子抬头望了望天空,刚才还有些灰蒙蒙,现在仿佛拔开云雾,比之前要明亮了一些:“你替孤上个折子。”
听到这句话,四爷心里五味杂陈。
他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艰难的开口:“二哥都猜到了。”
废太子笑了笑,说话的时候,语气格外的平静:“没有你,也有别人,此外,孤让你一次两次继续背锅,总也要给你得好处。”
“老四,皇阿玛的意思还不明显嘛,不是孤,那也得拉出来一个人。”以眼下的情况,能同十四争锋的人会是谁,四爷从咸安宫走出来的时候,心里沉甸甸的,废太子的那些仿佛言犹在耳,一字一句地在脑海中回想。
皇阿玛最擅长也最喜欢平衡,绝对不会让十四一家独大,要说前些天,皇阿玛或许为真正考虑到自己,但等四爷送上棚屋的消息,就促使他成为不二的人选。当然,还有一个人,比四爷更合适。
就是废太子,一个身上带着污点的皇太子,从咸安宫出来后,凝聚力仍旧会比十四这种身边都是半道从老八那里转投而来的人强。饶是太子被罢黜,四爷仍旧未改太/子/党的身份,这棚屋的功劳,即是殊兰的功劳,四爷算是以阿玛身份从中得来,可废太子才是殊兰真正的阿玛。皇阿玛那个人一向偏心,眼下只需要四爷往上递一个台阶。
是放废太子出来,还是选择自己迎难而上。
四爷的脚步在踏出咸安宫的时候,越发地沉重起来,那个位置他是心动的,心里清楚废太子便是出来,哪怕日后复立太子,根基也不比从前坚固。
被罢黜过的污点,成是它,败也可能是它。
但换了自己呢,四爷想着自己在废太子的那股位置,哪怕知道前路可能是死路,也会奋勇出来拼一拼。
坐以待毙不是废太子的作风,当然也不是四爷。
四爷的心律不齐,步伐越来越快,可在半道上,还是被永和宫的人拦了下来。
钟嬷嬷朝四爷盈盈一笑,言语中略有一丝抱怨:“四爷来回宫里多少趟,咱们娘娘就盼了多少回。便是四爷再忙,总也得挤出时间让娘娘看一看您。”她不说让四爷去看德妃,反而说德妃想见四爷。
也是,自己这个额娘素来是有目的了,才会想起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十四在南书房被梁九功拦下的时候,四爷就估计会有这么一遭,如今见到钟嬷嬷,脸色不变,略微点了点头,就抬脚换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