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晚苓望着前方渐深的初夏辰光。
“磊哥哥。”
很迟的一声,隔了很漫长的岁月,十年三千六百日,声音语气都不同了。
十四岁和二十四岁,怎可能相同呢。
但听在顾星磊耳里,却是一样的。“嗯。”他应。
“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吧。”
等待回答的时间比十年岁月更长,纪晚苓只觉眼前辰光加深的速度,快过队伍行进。
顾星磊摊开左手,朝她伸去。
是昔年常有情景,往往伴着一声“晚苓小姐”。
此刻他没作声,以至于好一会儿纪晚苓方瞥见那只手。
稍犹豫,抬右手放上去。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触得她心尖颤起来。
“六七年混沌,两三年慢慢拾捡记忆,到今日,勉强完整。也就是说,所有感觉是从十年前直接跨到了此刻。我记得那时候,是喜欢的。”
这是三句需要连起来听的话。
一旦连起来,就非常明确。
纪晚苓已经听懂了,却生气他不直说、不明确,也气他比自己淡定这么多——更可能并不是生气,只是想对他闹脾气。
她将手抽出来,整个坐直,不让身上任何一处与他擦碰。
顾星磊也不再去拉,将手收回,专心驭马。
小时候真是太傻了。纪晚苓心骂自己。总以为是因年纪小、没长成,他才对她克制守礼,哪怕表达心意,也极讲分寸。
原来与年纪无关。他本就是个不执着于情爱的人。她若嫁他,做了他的皇后,他可以待她很好,但也仅止于此了。
她不能指望他,像顾星朗爱阮雪音那样,于无声处惊天地。
她原也是不指望的。
少时对他的期待,本就止于相敬如宾相携白首。
是这些年在祁宫近观了太多那两位的佳话,惊觉君王也能如此行事,生了艳羡,也生了欲壑,错以为他若还在世,也会和自己这般。
人与人怎会一样呢。
他与顾星朗,原就是两种人。自己与阮雪音,也是两种人。而事实证明,能让顾星朗为之贪嗔痴的,只有一个阮雪音。
所以问题在自己吧。她自嘲。是她纪晚苓不值得,让任何男子为她贪嗔痴。
夜色紧随极速沉降的暮光,再次浇熄了肉眼可见的人间悲喜。
黑暗中人们的脸再次变得模糊,只马蹄声、车轱辘声、或长或短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温柔交错,成为长路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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