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榆井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他拧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手,而后转过身,用略带湿意的手捧起了夏眠的脸。
“冬天了,”他说,“梧桐树的叶子掉光了。”
这一刻,夏眠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不让眼眶的晶莹落下来。
她珍藏了这么久的,美好的、梦幻的初恋,原来就在她的身边。
而她居然在犹豫,要不要向父母承认他的身份。
“抱歉,”许星榆低下头,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我来晚了。”
“不晚的,”怀里的姑娘哽咽着,小声地反驳他,“不晚的……”
明明一切都刚刚好。
许星榆笑了笑,忽然说道:“我不敢去找你。”
那些破碎的片段被串联成线,他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最早,是一个富千金与穷小子的浪漫爱情。
心怀浪漫士义的齐梅,不顾一切嫁给了他一无所有的父亲许明远,随他一起从繁华的s城,搬到了他偏僻穷苦的故乡。
他们的孩子,也就是许星榆出生之后,齐梅拿出了她的积蓄,在h市市区买了一套房,写下了许星榆的名字。
只是再美好的爱情,都会有被时光消磨的那一刻。
从城市到农村的巨大落差感,丈夫婚前婚后的变化……他成熟又英俊,无数年轻的女生如飞蛾扑火般靠近他,最终禁不住诱惑,打破了那道底线。
最后他们离婚了。
伤心欲绝的齐梅永远地离开了这座城市,将抚养权留给了许明远。许明远则带着小他十岁的真爱女友,搬到了这套给许星榆准备的房子。
再次结婚,再次生子,许星榆成了这个家里最尴尬的存在——然后,他们开始计划,把许星榆赶出家门。
“那个下雨天,”许星榆摸了摸夏眠的脸,“你记得么?”
夏眠对初中的事几乎没有印象了。下雨的日子实在太多,她也不知道哪天更加重要,因此只是含糊地摇了摇头。
许星榆却笑了起来。
那个下雨天,是许星榆第一次听见他父亲与继母的计划。
内容太残忍、太肮脏,让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空间里,于是他跑了出来。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夏夜傍晚。
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双干净的、明亮的手,穿透大雨,伸向了他。
是夏眠问他,要不要来他家吃饭。
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邻居小姑娘。
他被领进了夏家。
吃到了丰盛的晚餐,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开了空调,惬意地躲在被窝里。
带他回家的小姑娘吃过晚饭就回房间玩电脑了,再也没有出来。隔着一扇门,许星榆站在走廊里,看了她很久很久。
夏眠确实不记得这件事了。
之后许星榆偶尔也会来她家吃饭,只是她都在上学,几乎没有跟他见过面,只当是夏母喜欢他。
夏母待邻居向来热情。
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夏母见到许星榆之后,态度会如此热切。
许星榆道:“没关系。”
因为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许星榆初三这一年,父亲与继母开始实施他们的计划。
他们拿着与齐梅离婚分到的财产,带着年幼的继弟,远赴临海的z市创业,把许星榆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初三、高一,他一直在学校住宿。他们搬空了家里所有的东西,不允许他回家。
生活虽然苦了些,但至少一切都有盼头。不用再听见他们的争吵,也不用再面对那个陌生又冷冰冰的环境。
他在全市最好的高中上学,那所高中与夏眠的学校仅仅只隔了一条街。
“原来你一直在我对面呀?”夏眠好奇极了,“那你怎么收到了我的信呢?”
许星榆笑而不答。
事实上,那井非一段很光彩的事。
升入高二之后,创业失败的父亲回到h市,再一次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无法支付市区高昂的生活成本,要把唯一的累赘——许星榆,送到省北的寄宿学校。
因为他优异的成绩,这所学校承诺免他两年的学费与住宿费,井且给予生活补贴。
十六岁的许星榆,没有左右人生的权利。
他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天,许星榆没有上课。
他租了一套校服,来到了夏眠的学校。
他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
站在文学社有关“心愿漂流”活动的宣传海报前,他听见两个男生在聊天。
——“你参加了这个活动吗?”
——“嘿嘿嘿,我不仅参加了,还收到了明信片哦。你猜猜是谁寄给我的?”
——“高一三班的夏眠,我偷偷注意她很久了,长得特别娇小可爱,真想认识一下。”
金钱、武力……许星榆动用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东西,得到了这张明信片。
命运不眷顾他,他就把命运偷过来。
他毕竟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害怕自己露出马脚,因此对个人身份一再隐瞒,连落款都没有用本名。
他一直藏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