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贪婪渴求的恶意从这一片天地各处向净涪心魔身所在冲击了过去。
无遮天本就是魔门六天之一,又在玄光界的暗土地界上,法则甚为诡谲,这些恶意澎湃汹涌过去的时候,立时与此刻正锁定了净涪心魔身,要将他彻底同化或是彻底抹除的无遮天天地意志交汇。
若是寻常的地界,在诸天寰宇法则下,这些恶意便是冲击缠绕过去,也一定会在天地的力量下被辗压成罡粉。
但在这无遮天里,这些恶意居然缠缠绵绵地绕合上了那正在发威的无遮天天地意志,是以无遮天天地意志的力量似乎又发生了别样的变化,且这样的变化还在不断酝酿着,要积累成更恐怖的力量。
因此等到净涪心魔身将所有的粉色雷电辗碎,再抬头去看时候,却发现头顶上云层里雷龙一般若隐若现、蓄势待发的粉色雷电那身上的粉居然又更浓郁了许多,也浑浊了许多。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变化还在酝酿,先前方才挺过了雷海的净涪心魔身居然得到了一阵喘息的空间。
也才能让他得以观察这顶上云海的变化。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得一阵,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开怀愉悦,如果不细看他的双眼的话。
“笑了?”随着这沉醉声音响起的,是既贪婪也渴求的一阵阵咕噜声,“这笑,可真是够勾·人的啊......”
“不独独是这笑,就是这声音,也勾·人得很......”
净涪心魔身似乎也听见了,他的目光慢慢地从那云层上收回,一一往无遮天天地四方看过去。
“嗯哼......”
“我错了!我错了!”
“是啊......咕噜......”
“这雏儿最勾·人的,可不是声音,也不是笑,是他的整个人啊......”
“这让人心动的气度,那让人迷醉的眼,那让人爱不释手的风华以及那纯净到耀眼的气机......”
“话说,这是有多久,没有见过似这般上等的货色出现在我无遮天了?”
“莫说那么多,他是我的了!这个人的身体,神魂,道念!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什么是你的?!怎么可能就是你的!你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么?我还要说他是我的呢!”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就再说一次!!说多少次我也绝对不会改口!他就是我的!!”
“看来,你是想要跟我来干过一场了?!”
“来干过一场就来干过一场!你那里还是我那里!先说好,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更胜一筹,这雏儿就是谁的!旁人就是要抢,也得落到后头!”
没有人再做声,似乎是不想要提醒那两个已经被渴望与贪念冲昏了脑袋的人。
但同时,也有更多的人用不太克制的目光不住地在净涪心魔身周边梭巡,那带着钩子的目光每转过一回,都似是要从净涪心魔身身上再带走些什么一样。
净涪心魔身已经不气了,他浅浅地弯起唇角,柔和的笑意瞬间就占去了他的整张面容。
然而也就是在这样的笑容下,那原本只是简单护持在净涪心魔身周身的苍白火焰似乎静静地跳动了起来。随着火焰的跳动,那苍白的光幕也终于开始拉扯。
它就似是旋涡一般,又或者说更像是黑洞,凡着落在它周边的一切,目光、气机也罢,空气甚至是色彩也罢,都被这个光幕拉扯着扭曲,然后吞噬。
谁都无法轻易突破它的拦截,窥见到内中被护持着的那个人。
挣脱去那些黏腻的目光与神识以后,净涪心魔身才又一次抬眼去看头顶上的天穹。
无遮天意志的力量似乎也终于酝酿完成,就是净涪心魔身抬眼看去的下一刻,一道粉红色的云岚从天穹上方飘飘荡荡地洒落,精准又迅捷地将净涪心魔身整个圈住。
那云岚的粉似乎在净涪心魔身察觉到它存在的那一瞬,就已经从云岚上褪去,浸染上净涪心魔身的神识与心念。
净涪心魔身眼前一晃,似乎就被那股黏腻的甜意熏了个正着。他心神乃至才刚刚明确的道念都开始躁动起来。
它们在渴求着什么。
无比贪婪地渴求着,也因此在不断地催促着他,要他放下所有的防范与抵抗,扑出去,用最强悍的手段去抢夺外间正在勾动他的那种种......
那是它们所迫切需要的东西,只要将它们抢到手,它就能更圆满!
它更圆满,他的道路就更平坦更顺遂!
抢到了它们,他一定能走得更远!
那已不是人·欲的在躁·动,根本就是道途与道念层面的勾·引。以至于那股躁·动似乎自道心而起,几乎让他按捺不住......
净涪心魔身的眼睛又一次被浸染上了艳色。尤其这一次的艳色似乎不是由外而内的浸染,而是自那黝黑的瞳仁深处蔓延开去的......
净涪心魔身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然而,无遮天意志却根本不在乎净涪心魔身是否能够承受得住,又是否正在抵抗,在那一片粉色的云岚落入净涪心魔身天灵而去之后,又是一片接着一片的云岚飘落,仅仅是几个呼吸间,那粉色的云海就将净涪心魔身整个人吞没了。
净涪心魔身周身苍白的旋涡能够吞噬自这无遮天各处而来的目光、神识乃至是空气与色彩,对上这些云岚却是效果不佳。
不错,即便那苍白旋涡还在竭力护持着净涪心魔身,要帮助他吞没那片云岚,那效果也并不如何明显。
净涪心魔身只觉得自己仿佛着了火。
那火从他灵台处烧起,以他的所有求道之念为柴,不断地灼烧着他的神魂。
在那炽热的火焰中,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逼问他。
为什么不出去?为什么还在抵抗?明明前方就是我等道念所缺失的部分,只要我等愿意伸手一捞,我等的收获必定不菲,为什么你依旧死死地站定在这里,为什么不打开手将它拥抱入怀,吞吃殆尽?
你到底是在拒绝着些什么?
你真的是个修士吗?你真的想要走到道途的巅峰吗?机缘分明就在前方,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为什么还在抵抗?
你不该扑出去争抢的吗?
修士,当持如覆薄冰心,行勇猛精进道。道在前方,你为何不去?为何还在犹豫迟疑?
这样的你,真的还有资格行走在道途上,真的有资格称呼自己为修士么?你还有资格,去触碰那大道吗?
那样强烈的渴求、贪婪乃至诱惑与哄逼,不单单影响着净涪心魔身,甚至还通过了识海世界,勾连上旁边的本尊与佛身,连同他们也一道被拉入了那样的旋涡中去。
薄薄的粉、浑浊的欲,都带着火一样,绵延到了净涪本尊与佛身身上。
净涪本尊尚且还好。
他毕竟是待在妙音寺的藏经阁里,还是藏经阁中属于他的静室。这静室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旁人,更不会有人会轻易来打扰他。而且净涪本尊的气机分毫不乱,仍是平日里的模样,那火纵是似在净涪本尊身上燃烧着,也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拦在了净涪本尊气机之外,根本就扰不了净涪本尊去。
可佛身就不同了。
他此刻正以寻常行脚僧的身份在玄光界中行走,且还时常有人在他身前身后游走,与他打个招呼或是结交一回什么的。
净涪心魔身那边的状态熏染过了佛身这边,佛身的眉眼也染上了薄薄的绯色。
虽则这火与这欲经了净涪心魔身那边拦截后,到底是只有少部分被分落到了本尊与佛身这里,而这部分着实动摇不了净涪佛身的心境,但......
可莫要忘了,净涪佛身,他是佛门的僧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下行走玄光界各方的僧人。
哪怕净涪佛身已经在那粉沾染上他周身时候就已经在着意封锁自己周身虚空,拦截他人窥探的目光,但净涪佛身那薄粉敷面的模样,还是惊鸿一瞥地晃了很多人的眼。
一瞬间,那些人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古怪。
“净涪法师他这是......”
“中招了?”
“或许是吧。”
“真要是那般的话......是哪家的人,手段这般厉害?”
“不是什么人吧?这些时日,净涪法师虽在人间中行走,可也没有见他特意亲近谁啊?而且也没有谁,能在这位法师身边停留得久一点的吧?”
“想什么呢?!你们忘了么?这里是有一个净涪法师,但另又有一个净涪法师好像入了无遮天......”
“无遮天啊......”
“原来是无遮天啊......”
“所以这位净涪法师,他是真的打定主意了么?魔门六天......”
“打定主意又怎么样?魔门六天那么难缠,便是这位净涪法师来,怕也多半是个铩羽而归的结果。”
“咦?这是你推算出来的结果?”
“哪儿还需要推算?只用眼睛看就知道了啊......”
“可是......”
那修士似是想要反驳,但“可是”之后,却又闭紧了嘴巴。
另一个修士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一动,定定看他一眼后,便即收回目光。
难道,还真的会有另外的可能?
那修士这般想着,却眨了眨眼睛,再度放眼看定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气运。
或许是这一次他狠下心肠,硬生生坚持了下来,他竟是在眼睛痛到极致的那一刻,在魔门六天的气运上看到了一丝一丝缠绕上去的灰气。
......劫气?
在那般似要撼动他所有不能被动摇的信念的质问中,净涪心魔身纵是艰难,也仍旧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再不似先前那般风流恣意,它甚至是狰狞的,是扭曲的。
难看得刺眼,也耀眼到了极致。
他是谁?
他是净涪的心魔身啊!
是净涪恶概念的固定所在啊!
往常时候,这样的质问,这样的撼动,都是他这个心魔身做来的,是佛身那家伙承受的。现在,他反成了被人这般质问、想要撼动的那一个?!
净涪心魔身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他睁着一双遍染艳色的眼睛,虚虚地望入虚空。
那眼睛里没有倒映出任何存在,但却像是锁定了这一片天地的意志。
他也没有什么话,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真的吗?”
那正在勾动他,要诱出他欲·念的话语停顿了一瞬。
真的吗?
这个问题,答案并不重要。
净涪心魔身知道,这股被无数源自修士的贪婪与恶意混同无遮天意志所成的力量也同样知道。
净涪心魔身便是真的能从它这里补足他自身的道念缺陷又如何?净涪心魔身自己拒绝,那真的也是假的。而倘若净涪心魔身愿意接受的话,假的......当然也还是假的。
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它自己自身。
在它存在的那一刻起,便证明了净涪心魔身那无比坚决的拒绝。
苍白的火焰以净涪心魔身为中心,火焰喷薄而出,汹涌扑向那一片片缠绕在净涪心魔身各处心、神、魂、道的粉。
在粉碎过那被裹夹着的力量以后,这火与粉的较量,就成了纯粹意念之间的争锋。
而即便如此,那苍白的火也彻底点燃了看似轻薄纯粹但实则异常浑浊的粉。
火焰熊熊燃烧间,净涪心魔身只觉得自己终于能从那股黏腻的甜香中挣脱出来了。
无遮天里的各位大修士本正难得耐心地等待着,却冷不丁见那处吞噬所有的旋涡骤然冒出苍白色的火焰。
火焰舔舐间,所有的粉都被清扫了个干净。
整个天地都似乎为之一清。
“咦?居然挣脱了么?”
“好厉害的小家伙。难怪一个雏儿,就敢这般胆大地什么掩饰不做直接踏足我无遮天地界......”
“散了散了,不好惹的小家伙,谁要上就谁上,到时候,就且看各家的本事如何了。”
各位大修士面面相觑得一阵,又各自收回目光,仍然酡红着一张脸,继续着手上动作。
但......
几乎所有的大修士,都在心里鄙夷着对方。
呸,说什么散了散了,说什么谁要上就谁上,都是虚言,后头那句“且看各家的本事”才是最真切不过的大实话。
行吧,那就看谁家的本事就强悍好了!
那个雏儿......
净涪心魔身再睁开眼睛看去,就见天穹上那积压的云层已经不甘地散去,一圈无形的波动正从天穹上向他落下。
眯了眯眼睛,净涪心魔身心念回转,催动心神中的一道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