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晚辈就领受前辈好意了。”
济案法师笑了笑,亲手将这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交予净涪佛身。
画卷落在净涪佛身手上,甚是平静,不见半点异象。
如今正寄居在玉石之中的心魔身看得仔细,撇了撇嘴。
也就是现在拿着这画卷的是佛身了,若换了他来,呵......
这画卷怕是就要来个当场镇魔。
毕竟这卷轴,就不说它画卷里本身画着的观自在尊者了,单只绑着它的绳索以及缀着绳索的那个玉坠,都不是普通玩意儿。
心魔身方才所以那般犹豫迟疑,大半原因都是因为这画卷本身带给他的巨大危险感。
要真出现这种情况,那场面可就好看极了。
净涪佛身双手稳稳当当地托住画卷,转眼看过这个不大的木屋一圈,最终还是准备将这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收入随身褡裢里。
但他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还没有真正做成,另一边就传来了心魔身的声音。
‘你到时候离开必是要直接将它带走的,将它收到随身褡裢里不是平白又要折腾一番?你还不如索性直接将它收入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呢。’
佛身从善如流,果真就很自然地将这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连同他先前从景浩界妙音寺里带出来的迦叶尊者画像、阿难尊者画像收到了一处。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对视一眼,都是笑了起来。
木屋之中到得方才仍很有些紧绷的氛围,这会儿彻底地缓和了下来。
“还未请教两位前辈,”净涪佛身眉眼低垂,试探般询问道,“今日怎也会出现在这里?如今这方天地情况特殊,两位前辈应该都在忙碌......”
听得净涪佛身将话题捡回来,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刚缓和下来的脸色一时就有变化了。
当然,这里特指的是了章法师。
济案法师小心地瞥了一眼了章法师,给净涪佛身使了一个眼色。
净涪佛身心领神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跟着济案法师一起收缩自身的存在感。
纵然了章法师确实心情很有些忿忿,可也不至于随便将心中火气发泄到无关人氏身上。
倘若身边的只有济案法师,他确实还有可能似真似假地随便找个理由借济案法师一用,可这里不是啊。
在这里的,除了济案法师以外,还有净涪佛身在。
尤其还是他和济案法师两个找上门来的,净涪佛身才是这里的地主。
莫说净涪佛身的份量如何,单单只是这个主家和客人的问题,若果他真的对净涪佛身做了什么,那他和济案这两个,可就成了平白闹到净涪佛身门上来了。
这是彻底跟净涪佛身乃至是佛门禅宗法脉撕破脸面的事,了章法师再如何愤懑,也不会做。
所以见到济案法师和净涪佛身的动作,饶是此刻怒火中烧的了章法师,也是被气笑了。
“我说你们两个!”
他的话语才刚说出半句,那边厢的济案法师看了看净涪佛身,居然夸张地抖了抖身体。
混似是被吓着了一样。
净涪佛身都被济案法师的反应给惊到了。
他默默地看了济案法师一眼,又看看那边厢似乎又气又好笑的了章法师,悄然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跟济案法师隔出一点距离。
“济案!”
果真,济案法师就被了章法师吼了,紧接着就又是一通质问。
“你至于这般反应吗?!我是会将你怎样还是能拿你怎样?!!”
济案法师这一刻,更像是风雨中被催折的花草,尤为可怜凄惨。
“没......没的事。”
了章法师稍稍缓了一口气,“那你自己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就,就是......”
“嗯?”
“下意识反应。”
给出答案后,不独独是逼问似的了章法师,就连答话的济案法师仿佛都被自己的答案给愣住了。
也不知是在惊讶自己怎么会是这个想法,还是在惊讶自己怎么就能直接将这个想法说道出来......
但在反应过来后,济案法师却是小心打量着了章法师的脸色。
到得了章法师将目光再转过来,他将自己的视线迎上去,给了章法师回了一个小心的笑容。
净涪佛身将这一幕幕看得清楚,不忍卒睹地将目光从这两位法师身上移开,只看着面前火塘里静静燃烧着的火焰。
耳边一片安静,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外,再没有一点动静。
就仿佛,这木屋里现如今就只有净涪佛身一个人似的。
可这不可能。
毕竟,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分明就与他一道,围绕着火塘而坐。
现在的安静,不是除了净涪佛身以外,再没有旁人,而明显是那两位法师正在做些什么......
他不忍看,也不敢看。
然则佛身不忍看、不敢看,心魔身却很有些好奇。
‘佛身,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看一眼,只看一眼。不必多,一眼便够,如何?’
‘济案法师和了章法师都是佛门和尚,又与我等交好,你便看一看又会怎么样?’
‘何况,这木屋里可只是我们借的临时落脚之地,它并不真的就属于我等。若这两位法师的力量泄露出去,毁去,不,是破坏了这木屋,甚至再惊扰到外头的那一众生灵,我等也需要及时稳定局势的,不是吗?’
‘就看一眼吧......’
净涪佛身纹丝不动,那些自心神间传递过来的话语,于他就像是拂面轻风一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心魔身停住了话头,眯着眼睛细看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沐浴着心魔身那打量一般的视线,却偏了目光,更专注、更仔细地看着被收入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那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
他也没有直接打开画卷,而只是感应着自卷起的画卷里缓缓透出的悲悯意蕴,也看着那系住卷轴的绳索以及那灯盏形状的玉坠。
心魔身盯着佛身看了少顷,都没见佛身有任何回应,他也便轻易放弃,转眼看向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
‘本尊......’
净涪本尊睁开眼睛看他。
原以为心魔身叫他,是要问方才他的手段,但意外又不意外,心魔身问的是净涪本尊那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用意。
‘本尊你觉得,这两位法师特意与我等做一场戏的可能,有几分?’
不独独是净涪本尊,就连仿佛所有心神都投注在那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的佛身,也都转眼看了过来。
佛身直接就皱起了眉头,他更是喝道,‘心魔身,你过份了。’
心魔身压根就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就像方才的佛身一般,将他给完全地无视了去。
他只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没有多少犹豫。
‘这得看情况。’他道。
‘若了章法师那边的情况很是凶险,这可能会有五分。若不是,那便没有。’
佛身缓和了眼神。
心魔身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了佛身的存在。他侧了头来,冲着他笑了一笑。
佛身心里生出些许不祥的预感,但这一次,他面上却不见怒意,只有复杂。
‘那不是特意,而是顺水推舟呢?’心魔身轻声问。
‘顺水推舟......’净涪本尊平静重复。
心魔身脸上甚至勾起了一点隐隐的笑弧。
‘这两位法师,见得我离开了那道场,知道我要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于是顺水推舟地找来;他们原本应是想过要怎么一步步将事情引到他们想要的方向,但在我反应过于激烈以后,他们就顺水推舟地将那幅画卷送给了我等......’
说到这里,心魔身的目光挑起,直白地看了一眼佛身身侧的那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然后才继续。
‘就连如今,这两位法师也在顺水推舟地闹一场,他们或许是要很自然地将后续的事情引出。当然,也可能只是很单纯地,想要让了章法师发泄一回。’
佛身没有作声,他先前脸上更多的表情此刻都尽数敛去。
‘确实很有可能。’净涪本尊神色淡淡,并没有多少兴趣。
心魔身似乎仍想再说些什么,净涪本尊已是一个平静的目光扫过,心魔身闭紧了嘴。
‘那是你的道,你若真想做些什么,我不会轻易阻止你,但我仍得提醒你,了章、济案这两位,都是圆满境界的太乙仙。’
‘我等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很长。’
‘而且......’
净涪本尊难得地拖长了声音,示意心魔身去看佛身。
‘在这之前,你大概还要先问过佛身。’
所谓的问过,当然是不拘泥于手段。
心魔身的目光追着净涪本尊过去,对上了佛身的视线。
两个净涪,谁都不让谁,遥遥对视。
净涪本尊闭上眼睛,也不理会,这交予他们自己。
到最后,却是心魔身率先收回了目光。
他退让了。
也是,看看围绕着佛身意识几乎将佛身身边的空当给塞得满满的那三幅卷轴,再看看他这边可说是凄凉的空荡......
即便真正动起手来,佛身应是不会将那三幅卷轴对着同为净涪的他祭出,可哪怕是佛身不动用这些卷轴,这些卷轴中的道妙也能给予佛身加持,让他的修行与手段都能更精进。
而他呢?
他身边什么都没有,只能靠他自己。
就算是他落入下风,只要佛身最终没有对他下狠手,净涪本尊是绝对不会插手这样的争斗的。
他完全不能指望净涪本尊。
心魔身收回目光的时候,也暗自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