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近午时,“豺夫人”乘坐着自己的黑色轿车,来到了位于“老区”的一处公墓。下车后,她示意自己的男保镖在车上待命,而她自己孤身一人,手捧一枝白色的栀子花,缓缓走进公墓中。
就在行至某个不太起眼的低矮墓碑时,“豺夫人”慢慢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她摘下自己的墨镜,用一种哀伤的眼神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墓碑。这已经是她第38次来到这座墓碑前进行吊唁了。在过去的二十年间,自从这个墓碑于当年的重生节建成之后,每年她都会来到这里两次:11月26日,以及12月22日的重生节当天。
不知从何时起,冰冷的雨丝悄悄地降临于人间,雨水打在“豺夫人”的女士毡帽上、发丝上、风衣上,以及那枝盛开的栀子花上。“豺夫人”缓缓脱下自己的毡帽,将它轻轻地盖在那枝脆弱的栀子花上。她任凭雨水将自己淋湿,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墓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降下漆黑的车窗,男保镖迅速打开车门,一路小跑赶到“豺夫人”跟前,为“豺夫人”撑起手中的黑雨伞。“豺夫人”没有理会男保镖的这一举动,此时的她早已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之中……
……二十一年前,那个时候,这世上还没有“豺夫人”,那个时候,这世上只有一位叫作艾米·埃尔宾尼丝的年轻女子,此人是其家族中的长女。“埃尔宾尼斯(女性后缀为:丝)”在他们老家哈文城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名门望族,父亲托马斯·埃尔宾尼斯是家中这一代的族长。哈文城大概是迄今为止最为神秘的一座小镇,几个世纪以来始终都与外界彻底隔绝,犹如世外桃源。由于一种特殊的上古能源留存于此,使得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是自给自足。一百多年以来,埃尔宾尼斯家族一直都是当地久负盛名的能源大亨。时年二十出头的艾米天资聪颖、相貌清秀,举手投足之间、待人接物之时,尽显大家闺秀之风。那一年,一位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突然造访哈文城,这个男人称自己是一名来自福斯特市的画家,特意来到富有传奇色彩的哈文城取景采风、寻求灵感。而那次艾米与其在河边的浪漫邂逅也彻底改变了所有人日后的命运。
“先生!危险!”艾米一边喊着,一边冲向正在河边写生的画家先生。从福斯特市来的画家先生对那一带的河畔显然一无所知,而河畔沿岸的松软泥土其实相当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因脚下踩空而迅速落入湍急的河流之中并被水冲走。
“啊?啊!”画家先生回头寻声望向艾米,但就在这一刻,画家先生因为分心而瞬间失去了平衡,即将跌落于水流之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艾米一个冲刺,迅速跑到画家先生跟前,但因为河边的淤泥过于湿滑,导致艾米一个滑步,抱着画家一起落入到水中。
“救命!救!我不会游泳!”画家先生狼狈地喊道。
艾米刚刚落水时也呛了几口水,但她很快振作起来,迅速游到画家先生身后,用一只手从画家的腋下穿过并揽住画家的胸膛,另一只手拼命地向河岸滑动。但由于她的体重远比画家要轻得多,使得艾米在游动时甚为艰辛。
“老实点!不然我们俩都玩完!”艾米朝依然在胡乱挣扎的画家先生吼道。她紧紧地抱住画家先生,用尽自己毕生的力气向岸边游去,终于,两人筋疲力尽地游到了河岸上。
艾米把画家扔在一旁,自己则趴在岸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过了一会儿,艾米爬到画家身边,她试了试画家的鼻息,竟没有了呼吸!她又趴在画家的胸口倾听着心跳声:“咚,咚,咚……”艾米迅速开始给画家实施按压胸腹部的抢救动作:一下、两下、三下……仍然没有反应。艾米立刻放弃了按压,转而看着画家的脸。艾米本想在扇耳光和口对口人工呼吸之间二选一,可当艾米看到画家那虽然沧桑但依然雄姿英发的俊朗外表之后,她竟然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噗!噗!”画家把水喷了出来,艾米这才如梦初醒。她轻轻拍打着画家的脸颊,呼唤着:“先生?先生?”
画家缓缓睁开双眼。在梦幻般湛蓝的天空之下,艾米的倩影仿佛天使下凡,她焦急地看着画家。
“先生?谢天谢地,你醒了!”艾米欣慰地说道。
“我,哦,你是?”画家迷茫地问道。
“刚刚你落水了,是我把你救上来的,记得吗?”艾米一边仍喘着粗气,一边开心地说道。
“哦,对!想起来了!谢谢你,小姐,谢谢你!”画家在艾米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他四下寻觅着什么。艾米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先生?”
“我的画板还有……哦,天哪,大概是都掉到水里去了!哈哈!这下可好了!”画家苦笑着说道。
两人开始闲聊起来,渐渐远离了河岸。
“刚才真是太悬了,谢谢你小姐,谢谢你救了我的命!”画家先生说道。
“这没什么,谁看到了都会去救的,我恰巧路过而已。”艾米害羞地说道。
“哦,抱歉,还不知道小姐的芳名是?”画家先生彬彬有礼地问道。
艾米故意低着头走在画家前面,继而回转过来,用靓丽的侧影对着画家并说道:“我叫艾米,您呢?”
“请叫我达芬奇。”画家调皮地回答道。
艾米笑出声来,问道:“这不是您的真名吧?”
画家微笑着对艾米问道:“你觉得呢?”
艾米笑着摇了摇头并说道:“算了,不过我确实叫艾米,至少大家都这么叫我。”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谈天说地,由于都对绘画情有独钟,因此两个人很有共同的话题,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了。两人走到了埃尔宾尼斯庄园,艾米停住了脚步,告诉画家自己要回家了,并感谢画家将自己送回来。画家也对艾米的救命之恩表示再次感谢,并希望改日登门向艾米再次道谢。
没过多久,画家“达芬奇”就真的成了埃尔宾尼斯庄园的座上宾。父亲托马斯·埃尔宾尼斯先生对这位才华横溢的画家赏识有加,艾米也趁着两个男人在聊天之际与自己的小妹一起躲在门边偷偷地望着画家。
再后来,艾米与画家先生一起十指相扣地在铺满秋叶的羊肠小路上漫步;一起回到河边去描绘彩虹与河流共同构成的奇异景象;一起在上古遗迹中寻觅祖先们在地下世界开创的灿烂文明;一起去市中心光顾那些精致的礼品小店并流连忘返;一起在画家租住的房间里画画;一起在房间里借助着微弱的月光相拥而舞。
冬季来临之后,画家突然离开了哈文城,却把艾米的心也一起带走。那一年的重生节:缤纷的彩灯、热闹的集市、好玩的娱乐场、美味的小零食,全都不能引起艾米丝毫的兴致。那一年的重生节期间,艾米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有时,即使只是与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擦肩而过,艾米的心中也会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艳羡。尽管小妹努力地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引起姐姐的注意,可艾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不知道家人为什么总在一旁说她时常愣神。她唯一知晓的便是她在想他,一个女人在想她的男人,就是这样,如此简单,如同这世间一切简单而又真挚的情感那样,因为纯粹,所以美好。
就在艾米即将把画家彻底忘记,准备开始新一年的生活之际,“达芬奇”又突然出现在哈文城。收到这个消息的当天清晨,艾米不顾家人的阻拦,穿着单薄的衣衫,一路小跑,来到哈文城与外界相连的唯一入口。当画家重新出现在艾米面前的时候,艾米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那一刻,她将自己近两个月的思念与失望、期待与伤感全部化作一股冲动,她忘情地投入到画家的怀抱当中。两人久久地相拥于清晨最美好的朝阳之中。当地人都说:那一年,埃尔宾尼斯家的“淑女”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然而,起先,父亲埃尔宾尼斯先生并不同意两人的婚事,其一是由于老先生认为两人刚刚相识还不到半年就谈婚论嫁,并不符合埃尔宾尼斯家族深思熟虑的家族之风;其二当然是老先生很难同意把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长女嫁给一个“穷小子”,当然,关于第二个原因,老先生并未直截了当地向画家表达出来,但聪明的艾米一眼就看出了父亲的小心思。她把父亲的顾虑尽数告诉了自己的恋人,而画家却神秘兮兮地向艾米保证:自己一定会有办法说服埃尔宾尼斯老先生,只不过,他们俩必须进行一次“只有男人知晓的对话”。
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与画家先生进行了一次密谈之后,父亲竟然立刻同意了两个人的婚事,并且答应为他们举办一场既浪漫又低调的“完美”婚礼。婚礼当天,到场的来宾只有埃尔宾尼斯家族的一些亲戚和挚友,全场包括新郎、新娘在内的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没超过三十位。可即便如此,新娘艾米却还是非常开心,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只要有画家在她身边,她就是幸福的。无论今后发生什么,她都要永生永世与她的画家不离不弃……
……雨中的“豺夫人”静静地伫立在墓碑前,雨水滴落在伞面上的声响把她慢慢地拉回到现实中来。
“放心吧,我就要替你报仇了!”“豺夫人”振振有词地念叨着。她自顾自地朝轿车方向走去,男保镖急忙打着伞跟上自己的老大。他们逐渐消失在初冬的烟雨之中,身后只留下,那枝在雨中屹立不倒的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