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其羽望着他羞愧的模样，心中已明白了九分。
她遥想起上一世，有几位顾炎的同僚来府中议事，顾炎还未归府，她便张罗着让管家好生派人伺候，从书房经过时，听其中一人道“那谢良辰看着清高，不过是个写黄书的腌臜之辈，我等才不屑与他为伍。”
另一人不解追问“写黄书？”
“他入仕前，可是写了许多话本，十分香艳精彩，我家中如今也存了几本呢。”
“哦，是吗，倒看不出。”
“改日来我府中，让你看个够。”
“不过是个污浊之辈，如今竟能与你我同袍，实在不堪入目，明日朝前见了，我定要说得他无面上朝！”
随即，书房内传出阵阵笑声，饶是不问世事如她，也能听出这些人话语中的轻视蔑意，至今难以忘怀。
后来顾炎归家，她忍不住问起此事，顾炎让她不必介怀，还道这些话本早已成为谢良辰的短处，无法消除。
如今识得了谢良辰，今日又真见了这些话本，心知他必是因缺少资金才写话本维持生计，却不知此举日后会引来上阳城中官宦子弟不耻，受他们的排挤嘲笑，成为他毕生都摆脱不了的污点。
思及此，卫其羽问道“谢公子，这话本你写了多少？“
谢良辰艰难回道“之前写了几本，还有手中这些。“
“谁向你买的？“
“是二月楼的老板，我初来上阳城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若母舅托人带信，也会放在他处，他与一家话本店的老板交好，便给我出了这主意。”
后面的话谢良辰说不出口，他是寒门出身的孤儿，若不是舅舅资助，他今生都将在乡间蒙昧度过，他不甘心永无出头之日，才义无反顾的通过层层考试来到上阳城，无奈上阳城的花销实在太大，他又屡次落榜，乡里和舅舅给他的盘缠已不能支撑，他借住到寺庙里，仍是捉襟见肘，在客栈老板的建议下，他才尝试写了几本话本，没想到卖得极好，他心中窃喜，以为找到了谋生之道，这才加紧赶了十几本准备得空给老板送去，他也知此事为同门不耻，更是小心翼翼，不想今日偏偏被卫其羽撞见。
想到这里，他神色黯然，他只想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又有什么错呢，只身来到这上阳城，人人都看他不起，他不过是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罢了。
听完他所言，卫其羽慎重道“谢公子，听我一句劝，这话本以后还是莫要写了。”她松了口气，幸而如今他涉猎不深，还能挽回。
谢良辰点了点头，面上血色早褪得干净，更显苍白，神色带着不知所措的可怜。
卫其羽望着他道道“我知公子现状，但逆境只是一时，莫因此看轻自己，逢顺境时，更能坦然相对。”
谢良辰看着她，眼中似有动容，低声道“小姐所言及是，良辰受教了。”
卫其羽报以微微一笑，勉励之意溢于言表。
“此处别院虽清简，却是读书的好地方，愿公子牢记心中夙愿，莫被杂事所扰，鸿鹄自有翱翔天空的一天。”
闻她所言，谢良辰目光闪动，半晌无言，他对着卫其羽作揖道“良辰谨记小姐所言。”
卫其羽又道“这些话本便暂由我替谢公子收着，今日事多，公子好生休息。”说完，示意春芽与夏蔷将那些话本收起。
谢良辰见两个丫头的举动，看着卫其羽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得任由她们将话本通通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