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卫其羽来到江有楼,掌柜客气的接待了她,将她带到最大的靠窗雅间,奉上茶盏后便安静的退下。
此时天色尚早,她一边饮茶一边等待,心中却颇不平静,她当日翻出萧宁给她的铜钱,让春芽拿着到江有楼跑一趟,才有了此次与萧宁的会面。
想到萧宁已在来的路上,她不禁自嘲,当日她收下铜钱时,还想着日后低调度日,再不招惹与萧宁有关的事情,更信誓旦旦说无甚大志,只求平安度过此生,以此打消萧宁的顾虑,这才过了多久,
她便厚颜拿着铜钱来求萧宁兑现承诺,实在是出尔反尔,令人不齿。
她明知萧宁如今的处境,知他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仍不管不顾的这般,只因她实在是无辙了,将希望寄予萧宁,只因心中存着一丝期盼,萧宁他毕竟是位皇子,或许能有退亲的办法也说不定。
眼见茶杯见底,掌柜进来,恭敬的带着她来到上次的房间,打开门时萧宁已端坐房中,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来,一双澄清双目朝她看来,面上表情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朝她出声道“卫小姐”
即使心中已打了无数次腹稿,待真的见到萧宁出现面前,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冷然疏离之气,她才惊觉自己此举委实太过轻率,面前之人是日后的皇帝,以其前世的为君之道来看,除了刚愎自用,杀伐果决,亦颇是刻薄寡恩,据传他登基后曾赐死他幼时ru娘,丝毫不顾往日情份,难道自己于他而言,会比抚育他的奶娘更重要么。
当日他做出承诺,或许只是迫于上林形势,此举实属破天荒,她本应知情识趣,收下铜钱后便只字不提才是,可她竟真的将承诺放在心上,还找上门来要求兑现诺言,未免太不知进退。
见卫其羽进门后没有说话,反而面露犹豫之色,萧宁眸光微动,问道“卫小姐找我何事?”
卫其羽抿了抿唇,一时拿不定主意,萧宁却已道“听说卫小姐要成亲了,嫁妆颇为丰厚,连宫中妃嫔也纷纷备下贺礼,照理,我也应备上一份才是,不知卫小姐何时成亲?”他说得漫不经心,双眼却是紧紧盯着卫其羽面上,不肯错过她面上任何表情。
卫其羽面色微变,顾贵妃行事太过张扬,原来此事已惊动内宫,这么亲事的动静越闹越大,既然萧宁已来了,多想无益,她把心一横道“二皇子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萧宁一时被她此时神情所惊,不论是在上林帐篷之中,还是在乱石滩上,他都不曾见过她露出这般神情,似万般无奈,穷途末路,甚至带着隐隐的孤绝悲意,孤注一掷,一时间,胸口翻涌的不甘都被抛甩一旁,追问道“何事?”
卫其羽咬了咬牙,斩钉截铁的道“请二皇子助我退亲!”
闻言,萧宁委实一愣,他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曾发现释然,随即他的表情却渐渐凝重起来,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其间,目光深沉而闪烁,仿佛天幕深空,良久,他一动不动,不发一言,如同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般。
“二皇子……”迟迟得不到回答,卫其羽的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焦急和复杂,忍不住再次出声。
终于,萧宁的神色有了一丝变化,他望着卫其羽低声道“卫小姐,我做不到。”
这样的答案,有些出人意料,又似乎早该料到,卫其羽下意识的朝萧宁望去,与之目光相撞时,她颇是一震,萧宁此时的目光竟让她想起上林帐篷之中的萧宁,虽然换了一个场景,眼前之人可以动弹,毫发无伤,但此时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却是如此相似,与那双在黑暗中的眼睛重合,都充满了深深的无奈,浓浓的自嘲,好似他身在何处,都是那头无助的困兽。
她忽然懂了,萧宁不是推脱,是真的做不到。
他的实力还不足以与顾家正面抗衡,便不能明目张胆的助力她退掉亲事,也不足以支持他所做所为毫无把柄,悄无声息的毁了这门亲事。
种种一切,都限制着他,办不到退亲之事。
即便他给了承诺,却只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允诺,而她所求之事,早已超出了他的所求范围,实在强人所难。
想到这里,她也明白了大半,是她被亲事打乱了阵脚,在明知萧宁此时处境的情况下,还将希望潦草寄托,此事实在是她唐突了,于是,她道“我明白了,多谢二皇子。”
见她除了最初那一瞬的震惊,面上已收敛得毫无波澜,被拒之后语气没有埋怨,甚至没有一丝失望,萧宁忽然觉得有些烦闷,问道““你既不愿成亲,执意退婚,为何当初要苦苦追逐顾炎,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不知为何,他的话语中多了一丝恼怒,望着卫其羽的目光颇是犀利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