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被赛神医说中的命运,美玉王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肯定是极不成样子的,形象邋遢,衣衫褴褛,实在是和乞丐也没什么区别!但是想当初,即便只是在两三年前他都不是这个样子啊!那时候他坐拥高宅大院,家有贤妻美妾,儿孙满堂,奴仆成群,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每餐吃的是山珍海味,每天红光满面地出门去,碰到谁不都是对他笑脸相迎、有如众星捧月一般?在玉器行当里那更是一言九鼎、德高望重。那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可是大兵过境,那些如狼似虎的金兵连抢带杀,最后随手放了一场大火就使这一切都化为了乌有!此时看着自己瘦骨嶙峋、污秽难闻的双手,脸上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连自己想象一下都会十分嫌恶,更何况别人呢?“孤苦饥寒而死”,看起来当真是难以避免的了。
“你说话呀,我真的就会饿死吗?”看美玉王很久都不作声,邱哥儿忍不住再次问道。小小的孩子,看上去此时是把希望寄托在了美玉王的只言片语之上。
黑夜之中,美玉王看不清邱哥儿的脸,不过想起当初见他时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纯净无邪,满是对这个世界无尽美好的向往,所以即便此时自己境况不堪,心中却还是不忍让他失望,但是却又不想用好言好语来骗他。所以闷头想了半晌,美玉王只好慢慢地说道:“嗯,这个,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原本他独自来到这深山之中,当真已经是心灰意冷,决意等死的,但是此时邱哥儿突然来到他身边,想起去年和邱哥儿一见之下即是非常投缘,如今又遇着,偏偏这孩子此时又和自己同病相怜,以美玉王原本豪爽的性情,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一时不免收起自己必死的决心,决意要帮助邱哥儿,哪怕是暂时帮他振作起精神来也好。
“想办法吗,其实我倒有一个。”邱哥儿当初向艾山而来,内心深处是有向王重阳师父求助的心思,不过一路风吹雪打、惊险冻饿,乍一见到美玉王就只顾着诉说心中的悲苦,倒把自己原来的主意淡忘了,此时听美玉王一提自然就又想了起来:“我想去找我师父,让他教我一个法子。”于是他就把自己曾经如何遇到王重阳,又如何按照他教自己的法子修习,最终清除尽了体内蛇毒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提起当初王重阳显露自己的本事时,语气之中更多的是敬佩和崇敬。
“照你这么说,那王重阳真算是大有神通了!果真如此,兴许倒真能够帮上你!”美玉王听邱哥儿这样一说,也不由振奋起来,高声说道,“要说改命一事嘛,原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寻常人别说有办法,恐怕是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有的!如果他真有那么大的本事,那说不定就真能够做成的!----哎,那你还记得他住的地方吗?”
“原本是知道的,可是昨天夜晚一进山遇到这么大的风雪,天黑看不清楚,我又被吹得晕晕乎乎的,所以就迷了路。”邱哥儿声音低沉下来,可是话音一转却又说道,“不过迷路也不打紧,幸好遇到了你!你不知道,这一年多来,我想起你老人家来,可着实惦记得很呢!”
听邱哥儿这么一说,美玉王心中不由一阵感动。这几年来他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原本已经再无牵挂,也再无人来牵挂他,这偶然相遇的一个孩子说牵挂于他,他相信那是真的,而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也着实让他心中一暖,所以更决意要帮邱哥儿一把,对自己的生死反倒不那么看重了。
“好孩子,你看我们说话说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美玉王说道。
邱哥儿当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小孩子家却并不想去问对方的名字,在他心里只是称呼他作“美玉王”,就说道:“我以后叫你王爷爷可好?”
“好啊。”美玉王答应着,不由开怀大笑:“我身边可是好久都没人作伴了!有你陪着我,我可不知道有多开心!”
两个人聊得投机,一时都是心情大好,倒把各自的烦心事都放在了一边。
“王爷爷,你一直就是住在这儿的吗?”此时,邱哥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这里处于密林之中,虽然挡风蔽雪,不过却也终非栖身之所,不由问道。
“我本来是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的,可是白天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伤了,一时就不能动了。”美玉王拍拍自己的腿说道,“你来之前啊,我已经在这儿坐了半天了!”他虽然说得轻松,不过此情此景,再加上声音的苍凉衰老,却都不由让人心中一沉。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爬山找玉时的身手矫健,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也会有寻常走路就能摔伤的时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听美玉王这么说,邱哥儿这才注意到,自从自己到这儿之后,美玉王就一直是坐在地上的,原本以为他是在休息,没想到却是摔伤了腿,一时动弹不得。邱哥儿原本就善于体恤别人,此时听美玉王这样一说,心中更颇为同情:“王爷爷,那你的腿现在还疼不疼了?来,我扶着你,看看能不能站起来,这天寒地冻的,我们总不能在这儿过夜啊,怎么着也得回山洞里去!”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双手扶住了美玉王的胳膊,一边用力搀扶一边说道。
美玉王坐在这片草丛之中已有多时,天气寒冷,身体未免已经有些僵硬,原本以为这冰天雪地的,自己受了伤难以移动,既缺衣少粮,又年老体虚,看来终归难免将要暴毙于此,没想到天上掉下个邱哥儿,在重遇故人惊喜之余也增添了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心中一欢喜身上也就有了力气。此时他借助着邱哥儿搀扶的力量,用力地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显出些笑意来:“还行,还能走!”说完,指点着山洞的方向,两个人一步一挪地向山洞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停雪驻,天空一时碧空如洗,月亮圆圆地挂在空中,倒有如银盆一般大小,照得山中一片朗耀,山影清晰地投射到地面上,地面雪光晶莹,有如白昼一般光亮。
美玉王在邱哥儿搀扶下向前走着,雪面松软,但并不难行,约摸走了大半个时辰,美玉王就指着前面两棵高大的柳树下面说道:“就是这儿了,小哥儿,来,我们进去。”
邱哥儿打量着那个山洞,洞口原本很宽,入口处挡了两块高大的石头之后就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他就扶了美玉王先进洞里,自己而后才侧身闪了进去。
洞内一片黑暗,美玉王燃亮火折,点亮了伫立在墙边的一个高大火把,邱哥儿借着光亮打量洞内:洞长约两丈,宽有丈余,很是宽敞,在石洞的一侧居然还有石桌石凳等器物,再向里去的另一侧则是一张宽大的石床,石床上还堆了些干草、被褥和衣物之类,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好居所。
“小哥儿,你瞧瞧,这山洞是不是上天给咱爷儿俩准备好的?以后啊,你就和我在这儿一起住着,那也是快活似神仙啊!”美玉王之前锦衣玉食,现在虽然明明知道自己身处窘境,不过在邱哥儿面前却不愿露出一丁点儿凄惨之相来,只想尽己之力给邱哥儿多些希望,最好能让这孩子坚持到改变自己命运的那一天。
“是啊,王爷爷,这果然是个神仙洞府!”邱哥儿并不知道美玉王是在强作欢颜,他自己可是由衷地高兴,因为他出身贫寒,原本对衣食住行的条件并不挑剔,更何况这山洞与王重阳的山洞有几分相似,一看之下他自然顿感亲切:“我之前见到王重阳师父也是住在这样的山洞里,不过他那个山洞是在半山腰,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是上不去的。王爷爷,你这个山洞可真不错,现在这么冷的天,在这里居然不觉得冷!我想咱们在这里住一阵子总是没有问题的。”
邱哥儿毕竟年纪还小,进了这山洞之中,拿着火把好奇地瞧瞧这儿,瞧瞧那儿,突然他的目光被山洞最深处的一块墙壁所吸引,不由拿了火把凑近了,仔细看着,惊喜地叫起来:“王爷爷,你快来看,这墙上有字,我知道这个山洞之前谁住过了!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有神仙啊!”
听到邱哥儿这样一说,原本已经坐在石床上的美玉王就扶了石墙蹒跚地走过来,借着邱哥儿手上的光亮向墙壁上看去,无奈自己老眼昏花,洞内光线又暗,竟是什么都没看到,他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孩子,我现在可真是老了,眼睛不行啦,什么都看不到,你能看到的话不妨念给我听听?”
邱哥听了,答应一声,之后就缓缓地念道:“‘一世碌碌,白驹过隙。餐风饮露,神凝气聚。清心寡欲,一朝飞去。悟道昆仑,云游天际。青龙元年,麻琼经此’。爷爷,一朝飞去,那可不是神仙?青龙元年,应该就是写下这字的时间了,只是不知这麻琼又是谁,爷爷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