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福王已经吃了个半饱,听李荣讲得完全不合自己心意,不由说道:“还是我来讲吧!我说李荣你就是书读得太多了,讲一件事哪儿用得着说那么多没用的,三言两语说完不就得了吗?瞧我的!”说到这儿他看了看邱处机和吴孚,是一副让大家注意听的表情:“要说当初这位王真人来了京城之后,我那是一直都陪着的,所以说要比起对这位王真人的了解来,估计满朝大臣,甚至算上我皇兄,肯定谁都比不上!”
李荣太了解福王的脾气了,他越觉得和谁亲近就越说话直截了当,一点儿都不客气。如果他对人说话十分客气,那反倒是应该当心了,所以他一点儿都没在乎福王怎么数说他。再说李荣本来也不是特别爱讲话的人,所以此时十分乐于停止讲故事而是开吃:“王爷,这满朝皇亲贵族之中,也就您好这个!别人哪儿比得上您啊!”
福王听了这奉承满意地点了点头,拉开架势准备开讲:“当初请王真人来的时候,那净明确实也在场。王真人一来,我皇兄也就刚问了几个问题,就在他准备想想再问什么的时候,那净明一看这是个空子,于是赶紧就把话头给抢过去了,只听他说什么:‘王真人,你我都是出家人,佛道本不分家,贫僧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王真人如何啊?’你们想,这种情况下王真人怎么说不行?所以这净明就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起来,什么师承何人,修行了多少年,修行所专长又在何处……当时我看皇兄的脸色啊,可实在不是太好!当时我也想,这净明本是一个出家人,要说呢应该是六根清净才是,怎么现在看起来却是非要和王真人争个短长呢!----可是这会儿谁都不好出言阻拦,更何况我们听王真人回答得也没有什么纰漏。结果问完这些,不知道净明怎么想的,居然随口就说道:别说王处一真人自己,就连王真人的师父王重阳道长他之前都从来没听说过,小小的无名之辈不知道能有什么本领?全真派更是新兴起的外道,甚至还没有现在的太一教天下闻名,所以这王真人定然也没有什么真本事!”
福王只顾说得高兴,也不管别人脸上有什么反应,只顾顺着自己的性子随口说下去。吴孚和他不同,听了他说的那些关于王重阳的话,他想这原是邱处机的师父,此时听自己的师父和教门被人说得如此不堪,平常人不得气得拍案而起啊,不知道邱道长的脸色会阴沉成什么样子?所以他不由就多看了邱处机几眼,可是看到邱处机却是神色如常,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样来,心中不由颇觉奇怪,觉得邱处机的反应实在和常人十分不同。
那福王继续说道:“听净明一番诘问下来,王真人却始终是不急不恼,不慌不忙,听了净明对自己师父的诋毁居然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当时我就想,这净明如果敢这么问我,这么说我师父的坏话,那我肯定是把我这拳头就这么一挥打过去,先打他个乌眼青再说!现在想想,这王真人当时的反应可实在是不寻常!”福王说完扫了邱处机一眼,笑道:“邱真人,还真别说,你和王真人当时的反应颇为相似!真不愧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吴孚想,没想到这邱真人和他师兄的反应还真是如出一辙!
邱处机淡淡一笑,说道:“想当初我师父教导我们修行之时,曾着意让我们乞食以修心性。个人的修行原本就不需要别人评说,如果别人敬我是别人涵养深厚,别人辱我或许是看到我确有需要改正之处,倒也可以算是对我的一番提醒。又有什么可气恼的呢?”
吴孚、李荣和福王听了邱处机这话,都不由得伸起大拇指:“真人这话的确是高!”
福王接着说道:“净明当时说的这些话,明白人听了当然会知道他是在故意贬低王真人,不过想必是当局者迷,当时我皇兄听了净明的话,居然认为净明说的是对的,所以看起来就有些失望。当时王真人来京城一直都是我接待的,看这王真人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听他言语朴质,行事也极稳妥,却不像一些出家人故弄玄虚,故意先拿大话或者耍把戏把人唬住那一套。我是个实诚人,所以平时也最喜欢和实诚人打交道,从自己心里就觉得王真人和我倒更对路子些,此时我就忍不住说:‘皇兄,这修行高低也并不在言语之上,总要显一显真功夫才能分辨得出来!’”
“嗯,这话对!”吴孚听了不由点点头说道:“我现在钦佩邱真人也就是这一点,邱真人何曾多说过一句话?但是论起真功夫来,那可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高明!”
“唉,我这话说得自然是不错,可惜却被净明这厮利用了!”福王用手拍着桌子气鼓鼓地说道:“如果当时不是我说这话,他又怎么能借考较功夫的名义拿出一瓶鸩酒来?”
“净明有备而来,就算王爷不说那话,他也总要找个机会拿出酒来的!”李荣慢条斯理地说道。
“想想这厮实在可恶!”福王说道,“当时我皇兄一听说要让王真人展示一下自己的真功夫,不由笑道:‘这个好,不然你说你修行高,我说我修行高,到底应该相信谁才好呢!’这时净明就拿出一个小红瓶来,呈上去说道:“皇上,我这酒原本只是鸩酒,后来经过先师精选西域十八种毒物精华加以凝练,几十年来屡有应验,却最是能够考验人修行高低的!’当时倒在酒杯里一小杯,我探头一看,那酒红得瘆人,凑近闻一闻,酒香中透着凛凛寒意,光是那股味道就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净明倒出酒来,王真人就喝了吗?”吴孚问道。
“废话,王真人就算是不想喝,那不是还有皇上吗?”福王说道,“就我那皇兄,别看脸上笑得比蜜还甜,可是听了他的话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王真人,就且饮上一杯如何?”他也不想想,那是毒酒啊,能随便给人喝吗?”
邱处机听福王此时激愤难抑,不由说道:“福王爷如此厚待我师兄,贫道代师兄谢过了!”
“唉,后来你那王师兄也曾对我这样说过,只是我是个大老粗却只会干着急,当时实在想不出别的解救办法来!”福王大手一挥接着说道:“我看着王牟端着酒杯站在王真人跟前,不由阻拦说道:‘且慢,净明法师,听你说这酒说得这么悬乎,之前可有人喝过?’听我这么一问,那净明大和尚脸上一红说道:‘喝自然是有人喝过了。不瞒王爷说,之前我有位师兄一直自诩修行甚高,有一次我们考较起来,他就曾喝下过这么一杯。’”
“‘结果如何?’当时我问道。”福王此时说起当时的情景来还是气得不行,“你们猜那大和尚怎么说?”
“他怎么说?难道他师兄修行果然很高,喝了这酒仍然安然无事?”吴孚问道。
“我呸,想起净明当时的样子我现在都生气!”福王说道,“只见那大和尚双手合什,双眼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阿弥陀佛,我师兄他圆寂了!’”
“所以谁都不能确定净明拿的鸩酒果然就是用来考较修行高低的。”李荣说道,“说不定就是这和尚害人的诡计!”
“嗯,这也有可能!”吴孚点点头,“看谁和自己争高低短长,就倒上那么一杯,然后……”
“当时我就说了:‘皇兄,这酒可不见得真就能考较修行吧?毕竟人命关天,咱们可得慎重啊!’”福王继续说道,“想我和皇兄自年轻时就一起奔驰疆场,之前自然是杀伐无数,可是我杀的都是反对我们的人,从来也不曾手软过!不过如今我这越是上了年纪,心肠就越来越柔软了,因为这个也一直被我皇兄嘲笑,可是这一次我还是忍不住劝说道。皇兄却还是像以前那样轻轻一笑:‘试试却又如何?’一面就示意王牟只管把酒端给王真人。”
“那王真人就真喝下去了?”吴孚问道。
“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喝却又能怎么样?”李荣说道,看看福王:“王爷,想来陛下一定是心里有数,十分相信王真人的修行高深,所以才敢一试!”
福王瞪了李荣一眼,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