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宗年少时就有专门的汉人老师教授汉家经典,他又聪慧好学,所以对于儒道之学颇有涉猎,不过毕竟是泛泛而读,教授的老师在道学方面的研究也不算精通,所以讲得十分粗略,只是涉及到了其中的一些学说和理论。
相比之下,邱处机二十余年来专心修道,师父王重阳在创教之初就指导他们这些弟子们通读、精读儒释道经典,再加上邱处机年少失学,从内心深处对读书就有一种别样的热切,所以但凡到手的经典必定读透,以至于烂熟于心。他本来就极具道心慧性,早年时对各类经典就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如今年岁渐长,接触到的各色人情、事物又丰富着他的见识,所以对于经典、对于世事他又有着自己独特的认识。
此时邱处机一语既出,金世宗思量良久,轻轻点了点头:“真人此语非同凡响,倒是我这久在皇位的人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福王本来就一直在侧耳倾听着两个人的谈话,这时候听了金世宗这话,不由插嘴说道:“皇兄,我听着邱真人这话呢虽然也很有道理,不过他毕竟是方外之人,所说的无非是方外之见。皇兄您久治天下,那天下事对于您来说还不都是像掌上观纹那样清楚明白?”言下之意还是金世宗对治理天下这事更擅长一些。
金世宗听福王这么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觉得我有时候糊涂得很,生怕一步出错就影响全局!在位这么多年,我是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现在年纪大了,更比不得从前了!”
说这话的时候,金世宗抬起头来茫然前望,看起来确实有几分不知所措。
邱处机听了金世宗的话,又看金世宗此时的样子,不由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福王却在他身后又大声说道:“皇兄这么说就不对了,这天下都是您的,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又哪用得着战战兢兢的呢?照我说,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福王这么一说,不光金世宗连连笑着摇头,就连福王旁边的吴孚也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福王见大家都笑,不由大睁了双眼问道。
邱处机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福王,又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这样小心翼翼,自然是对的,福王爷如此大马金刀,倒也没错!”
“哎,老邱,你可别和稀泥啊,你这么两面讨好我可不领情!”福王听着邱处机的话觉得实在是有两面讨好的嫌疑,不由说道。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试图“和稀泥”的人。
金世宗这时候被福王逗得乐不可支,他用手指着福王,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连连用手指点着说道:“你呀你呀,可真是朕的一大活宝!”
“我……”福王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一大活宝,不过他很乐意看到皇上高兴,尤其是这次他陪着邱处机来其实最担心的是邱处机的安危,他一直觉得和这道人相处的这段时间自己受益非浅,所以总希望能够以一己之力尽量来保全他。此时听邱处机和金世宗的对话,他是很害怕金世宗因为邱处机的才能因此而对邱处机心存忌惮的,所以总试图去冲淡一下邱处机的光辉,好让邱处机在金世宗看起来“更安全”一些。
邱处机看福王此刻的样子,当然很清楚他的苦心,他又何尝不知道,虽然皇权威严,可是皇权也危险得很呢。不过他一向性子直,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但是他也很清楚通过多年的修道生涯自己的修行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只要依道而行,他就没有什么危险可言。
道,寓刚于柔,刚柔相济,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金世宗看着福王笑了一会儿,王牟看着皇上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三个人之间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他本来就和金世宗主仆同心,所以看到皇上高兴他也不由笑了,凑趣地说道:“皇上到底还是疼自家兄弟,早知道这么着,福王爷每天都应该进来陪一陪皇上才是!”
金世宗听王牟这么一说,不由轻轻挥了挥袖子,做出一副让福王有多远滚多远的样子。
福王一见金世宗这样儿,也不由眨巴了眨巴眼睛,从心里“嘁”了一声,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这时几个人走到了一个湖心亭处,王牟一向侍候皇上,知道皇上的习惯,所以早就安排人准备下了茶水和瓜果点心,这时候就引领着大家围着石桌坐了下来。
金世宗刚一落座,王牟就适时地端了一杯参茶过来,金世宗却不忙喝茶,而是打量着桌子上的点心和瓜果。此时正值初夏,瓜果品种不算太多,果盘中一枚红通通的桃子就格外引人注目。
王牟看皇上一直盯着那个桃子看,连忙双手把桃子捧了过来:“皇上,这桃子是御果园里今儿刚刚送来的,按说这个时节桃子还没熟呢,可巧不巧的就偏偏这个桃子红彤彤的看着就熟透了。今年的第一棵桃子,皇上您快尝尝吧!”
金世宗看着那枚桃子,用手轻轻一指:“给邱真人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