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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第二百零五章(2 / 2)

身兼数职,谢宜君比哪个弟子都要忙碌,可即便如此,她也能在不多的时间里努力提升剑术,与那三位各有千秋的师妹有来有往地打上一场。甚至在沈曼冬出现之前,师父一直都将她当做下一任掌门来培养。

能文能武谢宜君,怎么会平庸?

可沈曼冬一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师父不再着重栽培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关爱她,更多的时候,师父对她格外严厉,且不假辞色。师父总说:“你是师姐,就该有个师姐的样子,要为师妹们做好表率,你功夫不如曼冬,为人处世不如朝雨,你就更要比她们求学好问,更该比她们多下功夫。不只是为师,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不求你做到可与曼冬一争大弟子,至少这个大师姐,你得让人心服口服才行。”

谢宜君不明白,为什么有了沈曼冬,她这大师姐就不能叫人心服口服了?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沈曼冬?为什么偏偏是她杀亲仇人的女儿?

可在那十年里,谢宜君也不得不承认,抛开别的不提,她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过沈曼冬这个师妹。

没人会拒绝一个漂亮又开朗的姑娘——她总是缠着你,跟在你身边挽着你的手,亲亲热热地喊着你“师姐”。春天来了,她摘来的花儿有你一朵;夏天来了,她做的冰镇山楂汤有你一碗;秋天来了,她邀你去流苍山看红枫;冬天来了,她把搓好的巴掌大的雪人搁在你窗前,上头挂的纸条上写着你的名字。

谢宜君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曾想过:要不算了罢?

一代人的仇,不关二代人的事,那些深埋于心的怨恨要不就从此烂在心里,就像她骗别人时说的那样,活着的人,还是该向前看。

她无亲无友,要靠自己的能力扳倒一个由来已久的大门派,那不是件易事。她所经历过的伤痛与煎熬,要转移给一个天真烂漫从小生活在富贵乡里的姑娘,这又是不是一份新的仇恨?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那些已成追忆的日子里,师徒五人同行,谢宜君总是落在最后。她看着前面的三个师妹,看着自己的师父,她明明和她们离得这样近,却又与她们隔得那样远。

如果父亲和大哥没有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她或许也能机缘巧合进入云华宫,或许也能遇到这几个人,那样的假想之下,她会真正的乐在其中,做好一个大师姐该做的本能。

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如果。

·

雷声还在继续,团团乌云仿佛触手可得,谢宜君捧着茶盏,目视着外头不敢贸然闯进来的弟子们说:“我本想着,若有报仇的机会,我自当牢牢握住。若没有,那我就藏着掖着,把云华宫当成自己的家,就这么过下去也还不错,”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已经落入包围之中,也不担心满江雪会杀了她,她只是语调不改地道,“但那之后,又发生了好几件事,使我改变了心意。那都是些你不知道的事。”

满江雪从头到尾都很少插话,此刻也是噤声片刻后,才神情复杂道:“什么事?”

“说起来也都是小事,”谢宜君抿了口茶水,徐徐道,“那年宫里有两个女弟子算错了账目,师父知道后,吩咐我按照规矩罚她们一个月的俸,因为这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等错。所谓事不过三,次数多了,就该罚。”

但她奉师父之命处罚那两人时,沈曼冬恰好路过,得知此事便好心为那两位女弟子说了情,谢宜君不好当场拂了她的面子,也就答应下来,只是简单训斥几句,并未处罚一二。

然而到了夜里,她路过那两名女弟子的办事房时,却听到她们在背后抱怨自己。

“什么大师姐,拿着鸡毛当令箭,掌门都不计较的事,她却次次都要不依不饶,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错,至于骂的那么难听吗?”

“可不是,还是沈师姐好,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反倒没有架子,脾性和善易相处,谢师姐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那气量与心胸,与沈师姐自是不能比。”

“难怪掌门不喜欢她呢,自从沈师姐来了以后,谢师姐就失宠了,你没发现吗?掌门最近对她越来越没个好脸了,估计也是知道她品行不好,过于吹毛求疵又小肚鸡肠爱斤斤计较。毕竟是自己收的徒弟,掌门当然比谁都清楚她是个什么人了,两相对比,换成是我,我也喜欢沈师姐多一些。”

……

实则这已经不是谢宜君第一次听到有弟子在背后议论她,宫门大师姐表面看着位高权重,也风光,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宫中每日杂事琐碎,总有与人产生摩擦不快之时,好比叶芝兰后来在宫里也是一样的,喜欢她的人不少,可厌烦她的人也多。

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人和事,往往就没那么简单,人总是自私的,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

“第二件事,是师父的生辰宴,”谢宜君掺了茶,见满江雪衣着单薄,便关了半扇窗,说,“当时你不在宫里,去了青罗城办事。那天师父很高兴,破例准许我们几个饮酒,你知道,温朝雨那人一喝起酒来如牛饮水,我与曼冬两人拉都拉不住,还反过来被她灌了一肚子酒。后来我一觉睡到第二日天明,师父把我叫到明光殿里骂了一顿。”

原来那天夜里过了子时后,师父就先回了寝殿休息,就剩师姐妹三人还在喝酒划拳。三个人都醉了,但温朝雨喝的最多却是比谁都清醒,沈曼冬晕晕乎乎地找了个舒服地儿睡大觉,不吵也不闹,谢宜君则毫无意识地发了场酒疯,不甚摔碎了师祖赠给师父的玉如意。

谢宜君没有印象,她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但沈曼冬醒来后主动把这事揽到了自己身上,还让温朝雨帮着她替谢宜君打掩护。沈曼冬诚然是一片好心,她知道师父对谢宜君寄予厚望,所以对她要更严厉许多,她实在不想谢宜君因为此事挨骂。

但她们三个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师父在寝殿里早已听得清清楚楚,她当夜没发作,就等着次日天亮后谢宜君主动来找自己认错,但她等来的却是沈曼冬。

那天谢宜君跪在明光殿,师父倒是没动怒,语气却不好,道:“我常念叨你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两个师妹年纪都比你小,你作为师姐,就得时时刻刻看着她们,谁都能醉,独独你不能醉。本来那玉如意也不是什么珍品,值不了几个钱,但贵在意义不凡,你把它打碎了,我原也不会苛责你,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自己犯的错,就该自己承担,让曼冬来给你包揽算怎么回事?”

谢宜君没有辩解,她辩解不得,她不能为自己解释哪怕一句话,她只要开了这个口,就只会让师父更加失望。

“我没叫她替我顶锅,她是自愿,她是一片好心,”谢宜君说完这两件事,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曼冬做什么事不是出于好心?可她的这份善解人意,却是给我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她让我成了一个狐假虎威的恶人,又让我成了一个没有担当的无德之辈。偏生我还不能怨她,亦不能恨她,我反倒要冲她道谢,谢她为我着想。可她若真的懂事,就该知道我在处罚犯事弟子时,她不能随意插手,也该知道师父明明会训我,她不能火上浇油。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我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好心,还是装作好心,同时这样的揣测一旦生出,又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下流东西。江雪,所以我说哪怕我将全部都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我,你怎么会明白我?”

满江雪的确不是很能明白。

她没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有这样的烦恼,就算她能理解谢宜君的心情,但她也并不能完完全全地感同身受。

那种滋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而这样的事,远非一两件,同门共事的那些岁月里,谢宜君不知道多少次因为沈曼冬的“好心”惹上非议与无妄之灾。而每一次,她都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诉苦的人。

“第三件事,是择选首席大弟子的那场论剑赛,”谢宜君不介意满江雪给不出回应,她很有耐心地接着道,“在举办论剑赛的前几日,师父才与我说了这事,要我尽快着手准备。我将参赛弟子的名单拟好后,送去了惊月峰给师父看,等我离开惊月峰回到明光殿的路上时,我碰见了曼冬,她说师父找她有话要谈。我承认我当时是动了心思,所以我悄悄返回,躲在殿外偷听了她和师父的谈话。”

那阵子是春日,谢宜君坐在廊子里,靠着墙壁看着院中的红枫。师父在一墙之隔的沉星殿里对沈曼冬说:“这次论剑赛,为师希望你能拿到第一名,你也知道宫里的规矩,首席大弟子优先立为掌门,我这几个徒儿当中,宜君虽有才干,却城府深,心思重,我不能放心把云华宫交到她手里。再说朝雨,她各方面中规中矩,倒是样样都能拿得出手,可就是没有哪一样特别亮眼,再加上她那性子,是个不受管教有主见过了头的,她若当了首席大弟子,那这底下的一堆人就都得跟她学了去,不成个体统。至于江雪,她虽出身尊贵,却也身世坎坷,江湖门派的掌门她倒也不是瞧不上,只是小小年纪就已看破红尘不愿追名逐利,她是个过分清心寡欲又心无旁骛的人,你们是人间客,她却是那云中仙,我这云华宫拘不住她,倒也不想拘着她。曼冬啊,为师眼中,你是最适合接任掌门的人,你哪方面都不比你的师姐师妹差,把云华宫交到你手里,我是一万个放心,所以论剑赛当日,你务必要拔得头筹,千万不能临时发挥失常,听清楚了么?”

沈曼冬听后面露为难,诚心实意道:“师父,您说的这些我都听清楚了,但我总归是沈家后人,即便来了宫中拜您为师,我也迟早会有回去继承如意门的一天。师父方才所言都不错,温师姐和师妹两人的确一个过分洒脱不羁,一个过分无欲无求,这我都认同,但唯独谢师姐我听着却不大对劲。就我对谢师姐的了解来说,她其实比我更适合接任掌门,我还是年轻了点,谢师姐年长好几岁,又表现优异,在宫里颇有美名,她虽然功夫不如我们,可能拿不到论剑赛第一名,可这并不妨碍她会是个好掌门,师父说是不是?”

师父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忧心忡忡道:“是,也不是。我说她城府深心思重,那是有原因的。宜君这孩子与你们不同,她很老成,也很稳重,我当初收她为徒,是看重她的天分和才干。可一番接触下来,我就发现她这人很不简单,远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谦逊随和,有些时候,以貌取人也并非完全不可取,一个人的经历和心性其实都表现在脸上,或多或少都有迹可循,可宜君这般年轻,我又阅人无数,却是有些看不透她,何况她虽嘴上说着对掌门无意,但她眼里却时常流露出些许野心。你或许不能懂得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总而言之,宜君若是走正道,她的确会有一番建树,但她若是走了歪路,那便叫人无法想象,而一个不安定的变数,在我这里是不会被我考量的,掌门这位子,我只能传给你。”

沈曼冬说:“师父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师姐怎么会走歪路?她好端端的,走歪路干什么?”

“说不清,也不好说清,我倒希望是我想多了,”师父长叹一声,说道,“反正他日你若登上掌门,小事可以听从宜君的意见,你也可以用她,她在办事方面周到细致,是个稳妥的人。但在大事上头,你要多听江雪和朝雨的建议,江雪话少,但看事情总能入木三分,朝雨虽平日里没个正经,但她在大事方面很有主见,甚至不比江雪差。宜君太过深不可测,又性情阴鸷,你要多防着她,不能对她掉以轻心,宜君其人,诚然不会是一个好掌门。”

这一场谈话,谢宜君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在此之前,她觉得师父对她严苛,是因为看重她,想用更高的标准要求她,是希望她能成材。可她到那时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师父对她只有打压和防备,她从始至终都在自作多情,被人暗地里针对了还不自知。

她就那般轻贱?不仅要忍着仇恨对仇人的女儿笑脸相迎,还要将自己无私奉献,甘愿辅佐在侧,为她铺路?

凭什么?

她谢宜君凭什么就不能是一个好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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