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女生耽美>望尽十三川> 219、第二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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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第二百一十九章(2 / 2)

见他到了这时候都还只记着沈曼冬,连自己的命也不顾,南宫悯沉下声来,冷笑道:“你见不到了,我知道你肯定会将圣剑交给她,所以在来这里之前就派人去找过了,她已经不知去向,产房里的产婆被人杀了,孩子也下落不明,你妄想和这姓沈的老匹夫一起打退我,却没料到他不肯信你,且背后还另有人在见机行事,这一回,如意门的灭亡已经是无法扭转的事实,你若还要执迷不悟,我也救不了你了。”

尹宣浑身发寒,终于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何为绝望。他没有理会南宫悯,不顾一切地转过身步入了火海之中,南宫悯看着他的背影,也未再挽留,两人在同一片天空下背道相驰,各自行上了不同的道路。

很快,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尹宣撑着一口气,用内力封住了穴道,止住了伤口的血水,又将逐冰拔了出来随手插在脚边的一具尸首上。他在火里遍寻沈曼冬无果,如意门弟子见了他就要和他拼命,包括紫薇教和云华宫的人亦是如此,人人都当他是罪魁祸首,人人都将他视为叛徒和恶贼,他在这地方待不下去,露不得面,又怎么也找不到沈曼冬。

一直到入了夜,暴雨熄灭了流苍山的火,云华宫成功击退了紫薇教,如意门终成一片废墟后,他才在林子里昏了过去,顺着湿滑的泥泞从山丘上滚落到了荒草丛中,被密密麻麻的杂草掩埋了起来。

等尹宣再次醒过来时,他不知是被什么人救了,躺在一间破败的寺庙里,有个慈眉善目的僧人捏着他的唇齿灌了他一碗汤药,骂骂咧咧道:“小子命还挺大,遇到老子算你运气好,救你这一命花了我不少香火钱,来日记得数倍奉还,否则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给野狗吃了!”

原来这僧人游历四方,那阵子听闻流苍山的红枫奇景天下一绝,便打算上山一饱眼福,没想到正好撞见了那场血案,下山时又恰巧看见尹宣从林子里滚下来,便顺手把他救回了庙里。

如意门被紫薇教灭门一事早已传遍四方,所有人都说他是南宫悯的帮凶,而沈曼冬亲手将他一剑穿心,让他死在了流苍山。如意门一夜覆灭,沈曼冬不知所踪,紫薇教圣剑失窃,南宫悯火速吞并掉了各大小门小派,稳固了教中在江湖上的地位,成了比往日更加不容小觑的一方霸主,接连而来的消息如道道惊雷,炸的尹宣积郁于心,在庙里躺了快两个月才勉强能下榻走动。

一切都已成定局,覆水难收。那僧人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声长叹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今时今日这局面,谁也不能说上一句完全无辜。你那发妻虽人间蒸发,不知去路,但总算没人亲眼见到她死在哪里,人或许还活着,不过我看你也不要寻她了,她既然要走,自然也是想忘却这些恩恩怨怨,你随我遁入佛门,以后就做个不问前尘的普通人罢。”

逢此巨变,尹宣幸得一条生路,也想过削发为僧,但终究还是放不下,每每想起自己承诺过要保护好沈曼冬和孩子,他便痛苦煎熬,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睡。

等到江湖形势平静下来,伤势痊愈,尹宣才辞别那僧人,打定主意要追查是谁向南宫悯送了密信,又是什么原因让沈曼冬带着圣剑销声匿迹。

那之后,他戴上了面具,改换了名姓,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可费尽力气也查不到是谁杀了九仙堂堂主拿到了图纸,他怀疑过谢宜君,但彼时谢宜君已经荣登云华宫掌门,今非昔比,他不能露面与她对质,不能让世人知道他还活着,他就只能将心思都放在寻找沈曼冬的踪迹上头。

那些年,他每路过一个地方都要打听沈曼冬,但没有一个人见过她,途中遇见不少流离失所的孤儿,他们会让尹宣想起那个还未见面就已不复存在的孩子,所以他力所能及地救了很多人,把那些孤儿留在身边照拂。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人越来越多,都跟着他习文练武,日渐长大出落成人。于是尹宣在苍州人迹罕至的荒山里挑了一处风水宝地,给每个孩子都给了沈这个姓,尔后他自立门户,创建了梵心谷,让孩儿们也帮着搜寻沈曼冬的下落。

至此,低调神秘的梵心谷时渐在江湖上有了名头,而这世间再无尹宣此人,只有一个戴着面具不知由来的公子梵。

·

夜深了,星光更加刺目,晚风愈加寒凉,山林里起了水雾,沾湿了裙袂与发梢。公子梵靠坐在树下,低沉的声线缓缓叙说着那些沉痛的过往,尹秋趴在他腿上望着幽远静谧的夜空,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话。

还小的时候,当满江雪带着她在姚定城的茶馆里吃云吞面,当她第一次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尹秋曾经无比伤心地想过,原来她的爹爹和别人的爹爹这么不一样,她的爹爹是个不折不扣为世人所不齿的坏人。

但如今尹秋才知道,原来不是的。

爹爹不是坏人。

他甚至是一个愿意为了心爱之人放下仇恨的好人。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放下仇恨?叶芝兰做不到,谢宜君做不到,梦无归也做不到。虽然仇恨是铭记还是遗忘都并非容易的事,也不能果断地定义谁报仇就一定卑鄙,或是谁放弃报仇就一定伟大,但尹秋所见的这三个人,为了报仇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结局,反倒死的死,伤的伤,本就一无所有,又还失去了来之不易的种种。

如意门不一定就能如意,冤冤相报也终究不会了,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是一场遍体鳞伤又害人害己的梦。

而当这场梦归于浮华,一切恩怨散尽,留下来的人终究不会再记得那些伤痛,只会记得那些好。

叶芝兰说:“这手链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你把它戴好了,别弄丢了。”

谢宜君说:“相伴多年,我也是把你当成半个女儿来疼的,我害了很多人,但我独独没有想过要害江雪。”

梦无归说:“你有师门,有家可回,你爹也还活着,我以后也不必再担心你会被谢宜君所伤,你会过得很好。”

阿芙说:“你们不要再打了,和气能生好多好多的银子,能救好多孤儿。”

傅湘说:“小秋,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也许有一天我们会面临无法想象的局面,但你一定要记得,我绝不会伤害你。”

这些人来了,又走了,她们曾经伤害过别人,也曾经付出过真情,没有人能够抹灭掉她们的存在,至少尹秋会记得,至少尹秋不会忘。

“要记得一个人的好,不要去想一个人的坏,”尹秋说,“善良是一种选择,我和你一样,我也愿意忘记那些不好,把难能可贵的好记在心里,再为了自己珍重的人和物去努力。人不能为了仇恨而活着,仇恨是一把火,玩火的人迟早会引火自焚,还会牵累他人。”

她说着,直起身看着公子梵,问道:“我这样想,有错吗?”

公子梵目光怜爱,摸了摸她的脸,柔声说:“当然没错,世人少一份仇恨,就少一些恩怨,一个人或许不能平天下,但只要所有人都这般想,天下就能太平了,纵然这很难做到,可只要愿意去做,没什么是做不成的,哪怕做不成也没关系,只求问心无愧也是好的。”

尹秋说:“我问心无愧。”她又问,“那你呢?”

公子梵只是笑,没有回答。

“你还是有愧的,”尹秋说,“但我和娘亲都不会怪你,尽了全力的人,不应该被责怪,你不用觉得愧疚。”

公子梵说:“人就是如此了,教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落在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尹秋说:“我是别人吗?”

“你当然不是,”公子梵举起她的手,“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用力点,抽我两个耳刮子消消气。”

“我没气,”尹秋弯了弯眼睛,认真地道,“还记得孟璟吗?我曾经和她谈过父母的事,她问我有没有梦见过你,我说没有,但我想我爹一定是个玉树临风又英俊潇洒的人,你是吗?”

公子梵说:“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是。”

尹秋抬高了手,碰到了公子梵的脸,又碰到了那张面具。公子梵注视着她,垂下的手在尹秋看不见的地方握成了拳,他紧张得闭口不言,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面上却只能强行装作淡然。尹秋极为期盼地望着他,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勾动指尖将那张面具轻轻地摘掉了。

一张陌生又带着奇异亲和力的脸曝露在了投下来的星光里。

尹秋睫毛颤动,眸光微微闪烁起来——她看见了那双眼睛,那双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眼睛。

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我是吗?”公子梵问道。

尹秋笑了起来,照镜子似地看着他的眼睛,欢欢喜喜地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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