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芝兰虽是公子梵杀的,但那一发冷箭却不是他叫人放的。”满江雪披了衣,将寝殿里的灯盏一一点亮,与尹秋在矮脚几边相对而坐。
“那位少侠的确是这么说的。”尹秋把玉佩搁在桌面,推到了满江雪面前。
夜深阑静,春夜里浮动着不知名的野花香,满江雪漱了口,喝了杯浓茶提精神。她将那玉佩瞧了两眼,说:“那日我们两人已经落下悬崖,事发过程我并未看见,但醒来后听晚疏提起过,芝兰中箭坠崖后,她第一时间去追踪过放箭人,但当时雨势太大,视线受阻,她不仅找不见人,也半点痕迹也难发觉。”
尹秋说:“有暴雨冲刷痕迹,那人自然会藏得很隐蔽,便是季师姐也难以将他抓住。”
“万幸公子梵替你解毒这事没有声张,”满江雪说,“不然那人一旦得知,必会顺势将嫌疑推到他身上。”
尹秋起了身,就着冷水洗了把脸,说:“是啊,还好我们谨慎。眼下已经可以确定义父跟暗卫弟子没有关系了,那么梵心谷就很适合替我们与梦无归牵线搭桥,他们行事低调,暂时还未闯入众人视线,我们总算又迎来了一个可以扳回被动局面的机会。”
“且公子梵若是有心,他还可以助梦无归一臂之力,”满江雪说,“倘若梦无归能将明月楼拿到手,又有了梵心谷的暗中支持,我想她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以后,就会开始有所动作了。”
尹秋将打湿的帕子递给满江雪,示意她也擦一擦脸,说:“但前提是紫薇教究竟会不会在这个关键点上制造混乱,假如南宫悯趁机找上了梦无归,也许她连傅湘都还没救出来,自己便又出了意外。师叔,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梦无归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姨娘,她处境这般不好,腹背受敌,我很想帮一帮她,但又不知该怎么做。”
满江雪说:“其实你不用太担心她,她能从如意门事变当中活下来,还成了九仙堂堂主,就证明她是个有本事的人。而她蛰伏多年想要复仇,自然也有她的打算,她肯定早就预料到了这条复仇之路会遇到何等困难与艰险,但她仍旧选择了这条路,可见她复仇的决心并非轻易就能被击垮。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做,保证你自身的安全,对她而言就是莫大的帮助。”
尹秋盯着桌上的烛灯,眼里跳动着火光,轻声道:“她要是只想复仇就好了……我之前拜托过义父劝一劝她,希望她不要对付云华宫,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义父的话。我好歹也是沈家后人,梦无归和义父都在暗中为着当年的事殚精竭虑,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是因为我比他们先将你找到,”满江雪说,“如若不然,你就得跟着他们其中一个。那么你想想,你从很小就要开始面对这些复杂不堪的仇恨,那样的你一定不会比现在的你过得快乐。再说他们两人都未将你从我身边接走,足以说明他们也不想你过早地卷入到种种纷争里去,既然他们都是有心要保护你,你又何必因此神伤?”
尹秋说:“他们的用心良苦我当然知道,可越是如此,我才越觉得自己没用,许多事我都有心无力,也不知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满江雪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之前说,那位少谷主名叫沈忘?”
尹秋点头:“我初始听闻也觉意外,但他说义父收养的孤儿都姓沈,不止他一个。”
“为何偏偏是姓沈?”满江雪沉吟道,“既然公子梵本人不姓沈,他又为何要给义子义女们一个沈姓?”
“也许是因为我娘的缘故?”尹秋说,“他是如意门旧人,又对我娘情深似海。不思量,自难忘,他给那位少侠取这个名字,想来也有思念我娘的意思。”[2]
满江雪得了这话,神色间忽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在一瞬之间想到了什么。但她看了看尹秋,却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而是提起了别的:“有关公子梵的身份,日后总能弄个清楚,倒是不急于一时,眼下只要明确他不会加害于你就好。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你知道么?”
尹秋略一思忖,回道:“梦无归那边我爱莫能助,只能静观其变,而今我们已经知道了放冷箭的人不是义父,那就得查一查那个人到底是谁。”
满江雪说:“怎么查?”
尹秋眉头微蹙,答道:“当日的情形我也听白灵讲过,有一点我现在想来觉得很可疑,”她抬眼看着满江雪,“有没有可能,那个放箭人根本没有躲在远处,他其实就潜藏于在场的弟子们当中,趁所有人不注意时放了箭,然后再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满江雪说:“的确有这个可能。”
尹秋接着分析道:“那人连暗卫弟子都能组建,宫里还有他的手下也不稀奇,这么一来,当日去过崖边的持弓弟子就都得查上一查。”
她口中所言,也正是满江雪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