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老者此刻气息极为虚弱,被大日真火烤成黧黑的面庞,都透出几许苍白,他整个人的血肉,似亦枯萎了些许.
每次打开这条祭火之路,几乎都要耗尽他全部的仙力.
确定所有人族都已送走,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原地坐下,运转功法,抓紧时间恢复.
好一阵后,麻衣老者的气息稍有恢复,他便站起身,朝外行去.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来不及等仙力全部恢复.
黑火熊熊,吞吐面具,周遭鲛尸如林,纯白火光映衬下,宽敞大厅中火焰跃动,黑白分明,怪诞荒谬.
麻衣老者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黑暗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纵然是修士的手段,也完全无法看穿这浓郁的昏惑.
地面坑坑洼洼,砂砾摩挲的动静,夹杂着蛇虫鼠蚁爬过的窸窣,连绵不绝.
一个个窃窃私语响彻耳畔,仿佛是情人呢喃的低语,又似亲长殷切的叮嘱,也像是半梦半醒间的幻觉.
那话语不清晰,仔细聆听间,犹如万千钢针齐齐插入脑中,难以言喻的痛楚,令生灵几欲瞬间湮灭.
"空朦"等人突兀的进入这片黑暗,肩头皆是微微一沉,仿佛担负上什麽重任一般,整个身体,都沉重了几分.
他们似穿行在漆黑的水域里,黑暗中有无数视线,实质般扫过整个队伍,来来回回,恶意深厚.
各种各样细微的,怪诞的,恐怖的动静,此起彼伏.
嘈切声声,如春蚕食叶,几欲钻入他们的脑壳,将他们从内里完完全全,吞噬殆尽……
幽冷\昏暗\混乱\邪恶\堕落……的气息,铺天盖地.
似乎只要修为稍弱,便会立时心神失守,堕化为毫无灵智的疯魔!但就在此刻,面庞之上,一阵阴冷森然之感,倏忽传出.
在关键之际,拉住了人族岌岌可危的神智.所有人族,包括凡人在内,迅速稳住心神!
见到这一幕,"空朦"立时明白了刚才麻衣老者话中的意思.
眼下没到白天,她身上,还有人王的赐官,修为气息,完美无瑕如"仙",自然是不受此地影响.
只不过,除了她跟那些八十一劫的大乘之外,那些凡人,毫无修为,若是没有面具,只怕一个都活不成!
此外,这个地方……很像后世盘涯界的永夜荒漠!
正思索之际,为首的矩开口问道:"'空朦',此番讨伐幽冥,战况如何?"
闻言,其他人族,纷纷朝"空朦"望去.
黑暗里他们看不分明,但眸中期盼之意,浓郁如实.
"空朦"简短说道:"'应声谲'\'哭谲'\'笑谲'\'噬心谲'\'说梦谲'……此五'谲'皆已伏诛."
"其中'应声谲'与'噬心谲'的仙职,为我人族所得."
"其他'谲',虽有残存,但都元气大伤,短时间里,再也无法继续迫害我人族."
"好!!!"话音方落,人群之中,立时爆发出一声喝彩.
所有人族,一扫片刻前的沉郁,皆激动无比的讨论着:"'哭谲'伏诛,我娘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出生,便都能活下来了!"
"'笑谲'伏诛,老子以后岂不是想笑就笑?哈哈哈哈哈……"
"还有'说梦谲'……这该死的邪祟……我有个兄长,就是因为睡觉的时候,将封口的布条扯开,不知道说了什麽梦话,便被'说梦谲'所害……"
"我最恨的还是'噬心谲'!我有个同伴,他父母家人皆被堕仙所杀,为了报仇雪恨,他自幼刻苦练功,明明……明明都已经是大乘了,却因'噬心谲'而死……到死都没有杀得了害死他全家的堕仙……"
"哈哈哈哈哈……'应声谲'……'应声谲'……终于死了!!!我好恨!!!"
"当初我年幼无知,在地里摔了一跤,不敢哭,便唤了一声'娘',想让她抱我,她也是爱子心切,立时应了,谁知道……"
哭声\笑声\快意的咒骂\咬牙切齿的发泄……黑暗的沉郁,似亦为之退避.
须臾之后,炬沉声开口:"好了!五'谲'伏诛,尚有其他'谲'残存."
"邪祟残害我族无数岁月,这笔血债,非赶尽杀绝,无以追讨!"
"尔等若是还想亲自为血亲\为同伴\为族群报仇雪恨,便速速收束心神,莫要在混沌中迷失!"
"从现在起听我指挥."
"我与椋在前,室,你跟宵箧殿后,其他人护卫左右……记住,一定要护好凡人!"
"凡人按照老弱列队."
"幼童居中,青壮次之,老者\弱者在最外围.""一切以族群为重!"
这般时候的人族,早已习惯了随时随地面对生死,战阵之道,皆有传授.
闻言,毋需详细指点,很快按照矩的意思列队完毕.
矩迅速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微微点头:"时间紧迫,立刻出发!"众人应道:"是!"很快,队伍在矩的带领下,朝前行去.
"空朦"与数名大乘守在队伍的左翼,金甲随动作熠熠生辉,在黑暗中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其周身仙力鼓荡,戒备周遭.
行了一段路之后,一切如常,原本的肃杀,顿时有所松弛.
走在队伍最中间的凡人,忍不住三三两两,小声商议:"岖伯,你怎么也来了?"
"我年八十有三,已然无法再为族群诞育子嗣,近日头晕眼花,亦无法再为族群至作甲胄了……思来想去,不如赌一把.若是成了,也能继续为我族出把力;若是不成……却也没什麽损失."队伍之中,一名走在最外围的白发老者抚着长须,笑呵呵的解释,"我父母亲长,都是外族豢养的血食,早已葬身在不知道哪个堕仙的腹中."
"唯独我被人族救回,教授文字,开化为人,又庇护我有这数十年安稳岁月."
"可惜我根骨不佳,否则,也不必拖到现在,再无其他报效族群之力,方才走上这条路……"
其余凡人听着,都是若有所思.
岖伯望了眼队伍最中间的垂髫儿童,却也有些不解:"小果儿,小土儿,你们两个,怎也来了?不是说,得再过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