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礼扭头看向千叶,烛火的暖色淡化了他脸上几分憔悴,叫那面貌更显露出几分未病前的丰神俊逸。
“说得不错。”他的语声很轻,也很淡,“我自幼与这世道格格不入,但我想,错的一定不是我。”
他说这样的话时,并不显得倨傲,反而因为太过于诚恳而显得略微谦卑。
“既然这世道错了,那我就要改变它,至少叫它变得顺眼些。”虞礼说,“每个人一生中或许都会遇到某种改变自己的时刻,忽然之间你会想做点蠢事,不知不觉你就为实现这件蠢事穷尽所有,路很难走,但不走上这条路,你会觉得这世界了然无趣。”
这可真巧了。
我也想改变天下,我想做的更难。
千叶一边认真地听,一边慢条斯理地分神想着,可惜她不能说出来,否则定会吓他一条——虞礼这种以一己之力规范天下的理想很天真很狂妄,但她想做的貌似更可怕——她可是想将兽变成人。
虞礼想达成目的是不知要杀上多少人,千叶想完成夙愿是不知能留下多少人。
论残酷,论狠毒,论疯狂,她都要更胜一筹。
想想也挺难过,她那么怨恨成帝,但骨子里流得血脉都是一样的,所以她大概也继承了成帝那种疯狂与决绝,才会叫她有这种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想法,才会叫她为这样的想法穷尽所有。
超前一步是智慧,超前一百步是疯狂。
“这非大志,而是大义。”千叶认真道,“相爷若是赢了,便是圣人。”
虞礼莞尔一笑:“若是输了,便是千古罪人。”
“至少相爷敢为天下人所不敢为。”
虞礼不敢再看她,不敢再与她说话,他只是用一种很柔软的眼神注视着那点烛火。
千叶也未再开口,她坐在那里,手脚都是冰凉的。
她看清了他的路,也看清了自己的前方,虞礼还有圣人与罪人之说,但千叶无论输赢都会是邪魔——“兽”不会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或许还会怨恨她多管闲事,打破了他们的俯身卑微、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变成“人”的“兽”更会视她如仇,因为弯下的脊梁要打碎了重塑才会变成直的,而这是何其痛苦的事;而原本的“人”会反抗她怨怼她,因为她将他们与曾被他们视为低贱的存在摆放到了一条水平线,使他们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
她要杀上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血流成的河看不到头,尸铺成的野没有边际……
多么遗憾啊,她没法做他的朋友,她只能做他的敌人。
因为只有一个天下啊。
*
战乱是很苦的。
统帅手上只有几个单纯的数字,但对于这些数字所代表的一个个人来说,战争与逃难并不是简单的几个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