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清绝也是被这个要求弄得错愕,脸上再也挂不住那种设计好的笑容,眸光里甚至有了些恐惧。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太过失态,只是话语中有些不安:“听见了……”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而出,都猜到了世子接下来会让他做什么。
世子冷声道:“过去。”
这回堂中更是鸦雀无声。
等着世子发怒看笑话的没想到,担忧世子暴怒的也没想到。他居然都没有犹豫,就这样答应了如此过分的要求。
那好歹是他因为喜欢赎回来的人啊,即使赵王爷反对,他都把人留下来了。谁都以为世子是对宫清绝有些喜欢的,就算宫清绝只是个玩物,那也是个与众不同的玩物。
宫清绝看着世子,但没有等到他回头瞧一眼自己,短暂的惊慌之后,宫清绝就收起了那些不安。
“是。”宫清绝扬起嘴角,轻轻一笑,竟然真的起身,迈步走到了雷布身边。
雷布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瞧见宫清绝站在了自己面前,才知自己如愿以偿,忽然放声大笑:“好!好!世子爽快!来人,请清绝公子下去!”
卓绝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世子,你如此行事,是否太过分了点?”
知道达官显贵大多把人当玩物,没什么可奇怪的。可真的看到,他没办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尤其对象是宫清绝。
宫清绝也算得上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被这样糟践,他可无法沉默着不发一语。
听到他居然开口,宫清绝诧异地回头看他。
世子冷哼一声,道:“他是我的人,与你何干?为我办事,用得着旁人指手画脚吗?”
言罢,他对雷布道:“雷当家,人交给你了,明日我就要登船。”
“好!老姚,快去安排文鳐号上的房间,要是不够,就清几个人下去。”雷布说完,又接上一句,“还有,送清绝公子到文松斋去!”
他身后一个老人点点头:“我这就去办。”而后叫了身边手下,对宫清绝道:“公子,这些人送你去文松斋。若是照顾不周,老朽必定重罚。”
宫清绝淡淡瞥一眼众人,随着那几个手下离开。
世子隐忍者怒气,挥袖起身:“如此,便劳烦雷当家了。告辞。”
雷布笑道:“哪里哪里,明日我会派人将公子送到船上。还愣着干什么,快送送世子。”
世子头也未回,一声清喝传入门中:“不必了!”
卓绝摇摇头,亦是起身随之离开。
世子怒成这样,只怕也不是因为觉得有愧于宫清绝,而是因为自己损了颜面。
·轻波细浪邀相语
青州城典客署门前,一人身骑白马,乘风而来。
马蹄声如雷鸣一般,炸了一路。那人终于在在典客署大门前一拉缰绳,白马跟着前蹄猛仰,又重重落下,干净利落地停在守卫面前。
“来者何人!”守卫上前问道。
那人滚鞍下马,举起腰间令牌:“洞明司。”
守卫细看令牌,立马行礼道:“原来是无厌大人,无妄大人正在典客署中。”
无厌点点头:“多谢。”
取下背上的布袋,雪雪已经在里面趴了很久,终于能够下地,顿时就跳了下去,一溜烟冲进大门。
无厌把马交给守卫,走进典客署。
他的师弟无妄,自从三月前青州港发生沉船案,就一直在这一带逗留。
但他并不是在查沉船的案子,只是在这一带帮帮官府的忙,查查附近的海寇。
毕竟一开始谁都以为这真的只是不幸沉船,海上的大风大浪谁能说得准呢,遇上了也只能说运气不好。直到前些日子有沉船上的人被救起,官府才认定这是人为的案子,重新开始调查。
无妄也是那时才接手这个案子,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典客署中。
无厌在这典客署中绕来绕去,进无妄房门第一句话就是数落:“住这种地方,出入不便,影响你的速度。”
明明进门就有房间院落,方便得很,偏要跑来这种地方,他刚才可是绕了很久。
房中正捧着卷宗的无妄抬起头,委屈道:“这里清静啊,出门就是花园水池,多好。来晚了还住不上呢。”
他身旁趴了只半人高的大狗,似乎听懂了主人的情绪,也低低嘤嘤两声。
“查得怎么样了?”无厌把剑放到桌上,拿起他放在一边的卷宗。
白猫雪雪跳上桌来,被无妄抓住一阵乱摸。他边逗猫边道:“船上的人身份大概查出来了,真有一个曾经在白袍军任职的,只是想带着妻儿出海游玩,谁知就……”
无厌耳听目看,忽然道:“怎么又……”
他拿的竟不是青州沉船案的卷宗,而是另一起刚刚发生的案子。
死者赵安,是前不久才告老还乡的黑衣旅将军。当年从其他军队调入军学,就一直在军学带着,白袍军都更名黑衣旅了,他依然在军中任职。如今是年事已高,才离开了黑衣旅。
万万没想到本准备安度晚年,却被杀害。而且那现场留下的,又是黑蛇吞月的图案。
“还不止这一起。”无妄叹气道,“你那边的卷宗,都是最近发生的……共同点都一样,死者里必定有一个曾经在白袍军中任职的人,现场有黑蛇吞月。”
无厌怒道:“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连环shā • rén,死者还都是曾经为国而战的英雄。这些人一个个都该受人尊敬,结果竟然接连被残害,落得这个下场。凶手如此行径,着实让人愤怒。
无妄道:“而且,近日城中开始流传起一些谣言,都把这接连发生的命案看做是不祥之兆。就连街头玩耍的小孩之间,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传起了几句童谣……”
无厌道:“说的什么?”
无妄深吸一口气,徐徐道:“白衣行,虎蛇斗。黑衣惶惶不得寿。”
这词中意思实在明显,众人皆是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那几名黑衣旅军士看去。
十多年前,黑衣旅还名为白袍军,为龙虎之师。白袍军每年分出一部分人镇守西北边关,剩下的留在京畿,各地出了什么大事,就派这群人前去,直到来年新春,这两批人再交接互换。
那一次就是军学军长白纠带领军队前往西北换防途中,直接捣了死魔城老巢。白衣行,虎蛇斗,说的无非就是白袍军剿灭死魔城这桩旧事。
白袍军皆穿白袍,是将白袍当丧服,生前护体,死后裹尸。军士身着丧服作战,悼念牺牲同袍,以示视死如归的决心。
直至军长白纠战死沙场后,圣上下令为他继续着白袍七日,七日后全军改着黑衣,更名黑衣旅。
这童谣后面那句黑衣惶惶不得寿……简直就是一个诅咒。
无厌沉吟道:“凡街市无根之语,谓之谣言。上天儆戒人君,命荧惑星化为小儿,造作谣言,使群儿习之,谓之童谣……这是要让黑衣旅在百姓心中成为不详之师啊……”
无妄摇头叹气道:“可不是嘛……现在都在谣传,是黑衣旅的人当年剿灭死魔城,现在死魔复仇来了。最过分的是,有人说当年白军长突遇风暴,尸骨无存,也都是因为招惹了神明。”
无厌险些拍桌:“信口雌黄!”
白纠光是建军学一事,就已经算得上不世之功,多少人把他放在心里崇敬,怎容得谣言编排。
无妄耸耸肩:“如今百姓见到个跟黑衣旅有关联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而且这些死者都死得很蹊跷,查也查不出什么。难不成真是黑蛇神索命?”
“当然不是。”无厌笃定道,“我先前恰好遇到一个案子,死者也曾在白袍军中任职,现场也留下了黑蛇吞月的图案。细查之下发现是他妻子伙同情夫杀了他,我本想审问出是谁在幕后指使他们,结果当天晚上,这两人就暴毙在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