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一道屏风之隔,小满根本听不到他心头的呐喊,那呆小子压低声音絮絮叨叨,也不知在献什么殷勤。
他在出神,皇帝也在出神,话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既然两位爱卿有如此才能,朕自然应当委以重用。朕记得,郑尚书是先帝朝晋升的尚书,至今已有十五载不曾升迁过了。”
礼部尚书一顿,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心头立刻狂跳了起来。
谁知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却犹如天籁之音一般传来,恰好是他极度渴望,却又不敢渴望的那件事。
“中书令犯事,如今职位从缺,但三省长官如此重位岂能从缺,自当早日择贤任用。”
“可纵观朝中百官,或是资历不足,或是政绩不够。叫朕十分为难。今日郑爱卿既然有才德,朕十分欣慰,就将此番恩科取士的重任交托与你。爱卿定要好好主持,做出成绩,不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郑尚书被天降大礼砸得心花怒放,压根没听多仔细,回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恩……恩科?”
这几日坊间隐隐约约有传闻出来,说是恩科将开先例,不再保留勋贵gāo • guān家的名额,要一视同仁,不论贵寒,他前几日还在盘算,要告病推脱掉这个烫手山芋,连太医都买通好了,今晚就打算装病。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请进了太极殿。
“怎么?你不愿意?”皇帝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尾调扬起,透着一丝威胁。
郑尚书忙跪了下来:“臣,臣老迈昏聩,恐怕……”这一盆冷水浇下,他顿时清醒了过来,若年轻个几岁,或许为了中书令的大位他还肯去搏一搏,但如今年纪老迈,不久前刚丧了幼女,那颗喜好钻营的心已经灰了一半,也没有什么争权谋利的雄心壮志了。
但皇帝的一声冷笑,让他一切退步抽身的妄想都成了泡影。
“若爱卿当真如此想功成身退,朕也可以成全你。恰好王康一案,牵连了几名礼部旧员,朕有心想在礼部从上到下彻查一番,尤其是诸多书院书肆的税赋。郑卿若想退,还当将这最后一件事做好,也算你在尚书任上有始有终。你看如何?”
郑尚书如同挨了当头一棒,顿时委顿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旁边的国子监祭酒也抖如筛糠,颓然垂下了头。
应付完了这两人,皇帝瞥了屏风一眼,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他便转身往旁边御案走去,提笔看起折子来。
直到批完的折子堆起高高一叠,桌上的茶水已换过一回,里面仍旧安静极了。皇帝开始心绪不宁,笔下写到一个端方的方字,却不知怎的,最后一笔提得太高,整个字都毁了,他索性抹掉,在后面继续写,谁知第二个字更加急促,笔划粗劣,实在是大失水准,他索性深吸一口气,放下笔,起身往里去了。
小满和阿寅一边一个守着,皇后倒是伏在凉躺椅上睡得正香,一幅好梦正酣长,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模样。
皇帝纵有十分的气,这下也撒不出来,他轻声责备道:“都睡着了,怎么不知道盖条毯子?”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条薄毯,触手居然微微生温。他看了眼小满,小内侍忙心虚地垂下头。
皇帝也没揭破,他低叹了一声,将毯子仍旧盖回她身上。
又批了几本折子,皇后伸着懒腰从屏风里绕出来,眉开眼笑地凑过来。
不等她开口,皇帝淡淡吩咐了一句:“磨墨。”头也没抬,继续往下写批语。
皇后一愣:“啊?”
黄玉双手捧上朱砂墨块:“殿下。”
皇后顿时泄了气,闷闷地应了一声,认命地开始磨起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