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吓得连连后退,弓着腰退出了内间,很快又退出了大门。回到退回廊下才敢长出一口气,扶着墙抹一把冷汗。小满犯着愁回来,一边走一边不住回望,口中嘟囔着:“这么大的雨,殿下留一晚不行吗?怎么就一定要冒雨回去呢?连伞都不要。”回头一看黄玉,不由奇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黄玉靠着墙滑坐到地上,有气无力道:“我疑心殿下,皇上生气了。”
小满“嗐”了一声:“原来是这个,你说你吧,平日里最精明能干的一个人,其他人拍马都赶不上,怎么突然就犯糊涂了?要不是我手快,真让你嚷嚷出来才是糟糕呢,咱们铁定都要挨罚。那又不是别人,是殿下,她怎么会对皇上有不利之心呢?!连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你怎的突然就昏头了?”他难得正确了一回,居然也敢大模大样教育起黄玉来。
“你懂什么?!”黄玉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这可是御前,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再者,有人在皇上面前亮刀,我怎能不心生警惕?即便是皇后那也不能例外。更何况今日皇后才怄了一场气,万一是来发脾气使性子的,一个不知轻重伤了皇上,我们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满不以为然地干笑两声,敷衍的意味十足十。
这混蛋小子,皮越来越痒了,只是黄玉这会儿懒得同他计较,因为仍有疑问没有解开:“这大晚上的,皇后冒着雨前来,又亮刀锋,来去都这么匆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这一提,小满也疑惑起来,仔细回忆当时情景,又仿着比划了两下:“殿下当时握着皇上的左手,然后手一举,亮出一把小刀。之后大哥你突然发疯,我要去按住你,就没顾得上看了。”
两人不约而同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他们穿着几乎一样的内侍服色,除此之外,还有一样相同之处。两只腕子上都挂着一条五色长命缕。
五色缕,由五色丝线编成,端午日系于腕上,遇端午之后第一场雨方可解下掷于水中,由流水将之带走,以祈求长命百岁,趋吉避凶。因为怕中途脱落不吉,五色缕的系结都非常牢固,靠空手是很难扯断的,须得用剪刀剪,或是刀割开。
廊外雨声连绵,正是端午之后的第一场雨,也明晃晃昭示了这个猜测的正确。
到此,那雪亮刀锋之谜才算峰回路转,豁然开朗。果然是误会一场。
椒房殿十多天都死犟着不低头,今夜如此费心费力来一趟前朝,居然是为了如此小的因由,黄玉一时间愕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
“我记起来了。”小满突然想起一事,猛地一拍大腿,“端午那日,殿下给皇上系五色缕时就亲口说过,一定会亲自替他摘下的。”他侧头看向雨幕,“大约是担心等到明日早上会被我们代劳,所以才连夜赶来吧。”
小内侍年纪不大,又是中人,对情之一事懵懵懂懂,抓不住重点,只知道咋舌:“就为这么个小事,殿下一来一回淋了两场雨呢。“
黄玉也看向越发急促的大雨,想到皇后一身湿淋淋从雨中走来的模样,心中因被迁怒而生出的一点怨言也随之烟消云散,他又回头看向寝殿,那一位这段时日一直久悬难落的心想必也终于可以安稳落下了吧。
重重罗幕帘帐深处,皇帝躺在暗沉空寂的帐中,摸了摸变得空荡荡的左腕,在左手掌心最后一丝余温消散前,默默握紧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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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一晚开罪了皇帝,晨起伺候梳洗时,黄玉格外小心翼翼,见皇上面色如常,并不见有余怒之色,甚至似乎心情比昨日更好了几分。黄玉心知自己昨夜的过失应当不会被追究了,暗暗放下心来,就试探着道:“今晨看廊下的石缸都积了半缸水,想来是因为昨夜雨甚大的缘故。”
皇帝半垂着眸,任由内侍们伺候着衣。
黄玉顿了顿,又道,“也不知殿下昨夜有没有着凉。”
皇帝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仍旧不发一言。
黄玉心头一喜,便收了口不再说话。只是待皇帝出门去上朝时,他抽了个空子悄悄吩咐小满去把御辇备好,再去问问昨夜椒房殿有没有传太医。
“当真要备御辇?”小满喜出望外。
“bā • jiǔ不离十。”黄玉也终于长舒了一大口气,虽然帝后之间还有诸多心结问题没有解开,但既然昨夜殿下迈出了示好服软的第一步,皇帝今天必定能缓和几分。他们这些跟着的人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能喘口气了。真是阿弥陀佛,可喜可贺。
谁知他高兴得太早,不过半个时辰后,朝堂上因为恩科改制,取消勋贵保留名额的新政正式公布而引起轩然大波的时候,后宫的轩然大波也随着一个又一个口耳相传的人终于传到了前朝。
小满站在殿外,看里面吵吵嚷嚷的几乎要把太极殿殿顶掀开,气氛激烈到再容不下一丁点火星。他实在不敢在这时候再去添乱,只能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用力跺着的脚几乎要把地面磨掉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