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着怀里的螺子黛,忽然掂起曲沉舟的下颌,皱眉问:“你的眉毛是不是该画一画?”
“为什么要画?”曲沉舟诧异,平时也不在意这个,病中更是没有心思理会,见柳重明煞有介事,也正经地细想片刻,说:“也许是生病掉了些,没什么要紧,好了还能长。”
“没有……”柳重明下意识地反驳。
掌心托着的这张脸上,除了早已看习惯的纵横交错的膏药外,眉如远山,眼似横波,不需要半分多余的勾画。
小狐狸被他好好地养了一年,与从前的萎靡冷漠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了解狐狸肚子里的满腹狡黠,那含情眼中满满的无辜。
瞟人一眼,都是毫无防备的天真,若有似无的挑逗。
他有点后悔,如果跟廖广明只打半张脸的赌,他就赢定了,还能顺理成章提出把潘赫要过来,虽然廖广明也未必答应。
曲沉舟见他盯着自己出神,只当事态严重,抬手摸了摸,安慰他:“没有掉光,不要紧。”
柳重明心里闷得慌,本以为自己是个懵懵懂懂的木头也就算了,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三十多的人,怎么也能呆成这样。
顺势让他画一画,能怎样!
可对方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生硬地转过去,如果现在把螺子黛拿出来,谁知道曲沉舟会冒出什么鬼话来。
柳重明左思右想,只得先行作罢。
桌上满满摆的都是曲沉舟爱吃的,他怀着私心,先就着粳米粥喂了一口软牛肠,见曲沉舟盯着藕盒,也夹一个喂过去。
“喜欢藕盒?”
“白夫人做的菜,我都很爱吃。”
柳重明啧了一声——这小嘴巴甜的,难怪把姑姑哄得晕头转向,平时怎么没见对他这么乖过。
“沉舟,我今天进宫去,跟姐姐说起瑜妃,”他用勺子在粥中搅一搅,盯着袅袅热气,轻声道:“姐姐说瑜妃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她既有焦虑,必然事出有因。接着!”
曲沉舟将丢在胸前的册子展开看,听柳重明继续讲。
“她给了我这个。找不到别的头绪,只能从于公公整理内侍省考虑,册子上是朝阳宫里常驻和轮值的宫女、太监,你翻翻看,有什么头绪?”
不用等他说,曲沉舟便一字一字地点过去,眉头始终没有舒展,翻完一遍之后,生怕有遗漏,又从头看起。
柳重明见他煞有介事,不像是无的放矢,好奇问:“你在找什么?”
曲沉舟不答,只一个个名字对过去,直到捋到最后一页,才叹了口气:“没有……也许是我想错了……”
“没有什么?”柳重明追问。
“我在找一个人,”曲沉舟轻轻抚着册子上的名字,半晌才下定决心:“世子,我接下来要说的,也许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但请相信我,我没有半句假话。”
柳重明放下粥碗,将手掌平摊着放在被子上,没多久,曲沉舟的手犹犹豫豫地搭上来,被他握在手中。
“我连借尸还魂都信了,还有什么不信的,你说吧。”
曲沉舟低垂眼眸,看着自己安静的手指。
“我知道,你们都叫曲沉舟小怪物,其实我从前也曾经是个怪物。”
“我曾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他翻过手来,点在柳重明的掌心。
“那个时候,只要我触碰到谁的身体,开口问他一句话,无论他有没有回答、想不想回答,我都能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最真实的答案。”
柳重明一惊,几乎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来,又硬生生地停住:“你是说……如果像现在这样碰到我,无论你问什么,都能从我这里知道答案?”
曲沉舟点头。
“你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起初没有……其实有没有人知道,如今都不重要。”
曲沉舟的手指按下去,不让柳重明继续追问:“我曾在无意间,得知了怀王的一个秘密,如果能有什么让瑜妃最是惊慌无措的,我想不出来还有第二件事。”
“怀王,不是皇上的亲骨肉。”
柳重明脑中嗡嗡作响,若不是曲沉舟提前打了招呼,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发癔症。
“怀王虽是瑜妃的孩子,却并无天家血脉。”
“据我猜测,当年皇后和明妃先后诞下皇子,瑜妃虽未受冷落,却毫无动静,情急之下,才想出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
“那瑜妃的娘家……”柳重明问了一半,自己便登时明白了。
瑜妃再怎样也是被圈在宫中,若想在宫外找人送进来,没有娘家的帮助,又怎么可能办得到?
“瑜妃家是怎么找的人,怎么把人送进来,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瑜妃生下怀王后,那人还活着。”
“为什么!”柳重明不解,这样的人早该在出宫后便被灭口,怎么可能还留着。
“我想,该是宋中丞想得长远。历朝历代,皇上登基后,忌惮外戚者不在少数,更别说他们还知道怀王这样见不得人的秘密,那是他们将来用以制衡怀王的手段。”
柳重明恍然大悟,又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为了那个位置,父母夫妻母子生嫌隙,叔伯舅侄存忌惮。
曲沉舟把那册子拍拍:“那人究竟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叫周怀山。”
作者有话要说:沉舟触碰身体得到真话的能力,就是在幻境里进入真实那扇门得到的
至于怎么进入幻境呢,emmm,不知道前文里有没有人看出来
搞事情的车是有,不过还要一阵子呢,眼下还走不到那个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