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澧清楚他的体质,一度甚至比他自己更关心他的身体,留意他的每一道伤口和疤痕。
如今的姜澧却能亲自命令手下的鹰犬对他用刑了……
他心里清楚姜澧今非昔比,已做了高高在上的君王,却又忍不住因为过去的九皇子计较起二者间的差别,一面暗嘲自己的情绪来得不合时宜。
难道在诏狱里困了一个月还不足以清醒?
崔珑轻哂一声,索性将两只手没入温水中,疼痛感随之翻覆,他轻垂双眼,没有皱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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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后崔珑换上了新衣,好在既不是女子的衣裙也不是多艳丽的服饰,一顶黑纱软翅唐巾、一袭翠蓝绉纱道袍和一双朱鞋、绫袜。
他随军数载,早已习惯了身边无人侍奉,衣冠都是自己就能穿戴好的。
不多时,只听屋外又响起叩门声,这仅是一道通知,作为教坊司里的人谈不上自由,不等崔珑回应,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李奉銮领着十几个女子鱼贯而入。
“崔公子可从中拣选一人做侍女。”
崔珑将目光落在那些女子身上,她们多是十三四岁的少女,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超过十六岁。
他的目光触到其中一位身上,那少女目中登时放出一种奇异的华彩,隐含殷切渴盼,直勾勾地望着他。
还有一位少女,崔珑看了她好几眼,她才慢吞吞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泪水涟涟的杏眼。
崔珑心下一沉,这二位竟都是他的旧人。
一位是神机营中同僚方握瑜的妹妹,如不是受他牵连,方握瑜不会经受牢狱之灾,在诏狱中惨遭琵琶酷刑,家中唯一的胞妹也不会被贬入贱籍,沦落教坊司。
一位论起来还是他的表妹,曾经的凤阳巡抚赵昶家中的女儿,只因赵家和怀仁太子的侧妃有一层沾亲带故的关系,此前更收容了从东宫里逃窜出去的亲旧,招致血光之灾,阖府上下斩的斩,贬的贬,悉数零落凋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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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选了谁?”
乾化宫中,皇帝靠着把凭几,单手支额,另一只手轻按眉心,状若不经意问起。
辜铭答道:“赵家的那位罪女。”
“哦,他的反应如何?”
“做这个决定没用太长的时间,崔珑的神情不见动摇,语气不闻异样,说完后那方氏当场变了脸色,狠狠瞪视他,却不见他动容。”
姜澧冷然道:“在那种地方见了故人,他倒还能视若等闲。”
至今为止,崔珑的种种反应似乎还没有一个是他期望看到的。
姜澧微一阖眼,感到胸中似有一道心血翻腾,隐隐炽烫,却是有些捺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