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国师夫人她,并不是死囚啊……”他一愣,尚未会意。
“哀家也曾见过那女子,知道她命不久矣,这么多毒和伤同时在身上,恐怕不止你和张御医,就算华佗再世都不能救了。先前你总对哀家说皇上的旧疾难治、只差这一种药的药性难确定、可能也需用死囚试验,却怕他们不能抗那剧毒——其实她本是必死之人,还只怕是千载难逢的以毒攻毒,临死前若能试出这种药治好皇上,日后更还能造福万民,本是她的功德,也是你的成就,足够名垂青史。”罗太后一笑,如是说。
万御医听得失神,竟然呆在那里。好一个睿智的太后啊,能够直接从药单和只言片语里想到以毒攻毒,而且还说中了,凤箫吟真的能以毒攻毒,他明明是内行,怎就没想到!
“怎么?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敢提这策略,但需他来实施。
“有,可是……”诚然,他知道太后这么建议只是爱子心切、迫切想要救皇上,但是一则凤箫吟不是死囚,二则太后的意思,不是用这做借口搪塞,而是将错就错立即把凤箫吟转为试药,是真要这么做的了……
若然成功,既满足罗太后救儿子的意,也可用这一成就,奠定万御医的医术第一。既然横竖都要用凤箫吟试药了,与其说治疗失败后转为试药,不如说他的本意就是试药。如此,既有功劳、也没失误,他并没有治了却治不好人,他的医术连这瑕疵都没有,不正是解决了他此行要解决的问题?真可谓一举三得。
没错,试药成功可以青史留名,把一次失败的案例稍事修改、变成极端经典的成就,太过吸引,然而他心心念念着这样做是否可行?虽然医术至高能维护,但当中要解释的事情还有很多,毕竟说他本意就是试药的话,虽然和治疗失败再没关系。却也就忤逆了李纯祐的本意,会否被李纯祐原谅也不得而知。
可是,他不做,难道让张御医做去?当太后的这一策略已经想到。
但这么做当真妥当?因为不小心害了凤箫吟也补救不了,就索性为了其它用处故意将她害到底?
“不错,医生应当只会救人而不会害人,但如果害一人却救了万人。功过不在一个层面。若新药成功造福百姓,以皇上素来爱民如子,必然是会对你表彰。”她笑而坚定他的心念,“至于为何瞒过了他,为何明明是来求医却不医,私下你可以对皇上解释,这不是抗旨和自作主张,你是哀家的授意,是哀家拜托。哀家也是为了救皇上命,不得已。”她说到这种地步,万御医慌忙叩头并谢恩。
罗太后黯然叹了口气:“皇上他会理解,理解他对哀家和你有多重要,哀家和你是为了他的健康和西夏的未来,才不惜去忤逆了国师的来意和皇上的本意。他,虽可能觉得对国师抱歉,却会原谅哀家与你。还是会一如既往信任你,甚至。你冒死为了皇上忠心可鉴,皇上从这一点上亦会更倚重你。”
此情此境,为了掩饰失误、维持皇帝信赖和神医之名,他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何况太后已经说得这么明他如何能够抗旨——其实,关键还是他自己心被说动了正有此意吧。太后根本还高估了他的良心。他比她想得要坚定。
是先决定这么做了,然后才开始考虑那可行性——
“然而,国师夫人她毕竟不是死囚。若有好事者捕风捉影,对皇上告状,称微臣未曾取得国师夫人同意、此举缺失医德。又如何是好?”——岂不知这比医术差的说法更影响他声名?他忽然间想到了这一点,当即打起了退堂鼓,语声发颤问太后。
万御医此人所谓的重视名节,其实还是最重视医术方面。治不好病那个污点容不得,这种医德相关的风险反而敢冒,还差点就没意识到、其实医德问题更大会让他跌得更重——只因为,治不好病的事“必然”会影响他仕途,而试药只是说“有可能”会触发医德问题,“有可能”和“必然”天壤之别,但凡是人,总是会存着这个可能性的侥幸心理。万御医隐隐应该也懂,这个可能性发生与否,取决于吟儿自己的态度。
“谁说未曾取得国师夫人同意?国师夫人她,当然是同意的。”太后笑而摇头,说出了这句他想听到的劝解,“试药这种事,只要那人本人同意那就不算无德,你面对皇上之时,原本就该一口咬定,这除了哀家的授意外,还是国师夫人自己的想法,多找些‘目击者、知情人’,证明国师夫人是自愿的。一旦你们的言辞稳定,好事者捕风捉影便是胡说,皇上必然还是宁愿信你。”心照不宣,好事者是张御医那帮人,他们放聪明点、不会乱说话,一不留神搬石砸脚,反而推远了皇上。
“太后说得对。”万御医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他在宅心仁厚的皇帝那里,医术和医德都已经完全过关,“可如果,国师他不相信呢?”他冒出一个又一个疑问,一点一点地查漏补缺,实则却已是深深赞同了太后的想法,无回头路。对他来说,此刻只剩下洪瀚抒这一关、要攻克。
太后笑道:“控制舆论的能力在皇上,在我们。只要皇上信任你,完全可以回护你。”否则,你万御医会这么在意皇帝,说了那么多句话全是在解决皇帝的信任问题?你自己也懂,皇帝最要紧,“日后国师会说什么,你完全不用担心,他再怎样得民心,无凭无据没人会信,你大可说国师他爱妻心切刻意归罪,人之常情。多找些人证明你,即可防备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