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下意识地挺直脊梁,并且拿眼角余光去瞄了一眼楚越。
楚越现在什么都比他差,鼻子还冻得通红,一点都不好看,而且,楚越远远地看见陈妄后,居然偏了一下脸,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了。
周然心里得意,心说看来他也有点自知之明,然后愉悦的快步走向陈妄,他才一走过去,就看见陈妄也快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周然心里头跟喝了蜜一样甜,脸上才刚挂上笑,却看见陈妄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然后——奔着楚越去了?
周然一惊,他一回过头去看,正看见陈妄拦在楚越面前,伸手去抓楚越手上的暖水壶,冷声道:“手上的伤还没好,拿什么东西?”
楚越愣了一瞬,手里的东西已经被陈妄接过去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退后半步,有点诧异的迎着陈妄看。
在楚越眼里,他们俩早都恩断义绝了,再加上周然到来,陈妄应该去跟周然打的火热才是,怎么还跑到他这边来了?
楚越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周然,心说:还在哪儿瞅啥呢,你自己男朋友你不看紧点?
周然站在一旁,接收到了楚越“挑衅”的眼神,顿时火冒三丈,甩脸直接走进拍摄场地里。
“楚越!”见楚越不看他,陈妄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句“你不要胡闹”才刚涌到嗓子眼儿里,没来得及说出来呢,就听见楚越极轻的说了一句:“陈...先生,有事吗?”
听楚越喊出“陈先生”的时候,陈妄胸腔里萦绕着的烦躁就像是被一盆水当面浇下来了一样,直接把陈妄都给浇愣住了。
第十三章
他在备忘录上记过很多楚越对他的昵称,陈妄哥哥,辞欧巴,甜心宝贝。
楚越是在国外念的书,虽然书读的不怎么样,但是骚话学了一大堆,高兴的时候什么哄人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当然,这些都是陈妄在备忘录上了解的。
他以为,楚越应该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花花大少,喜欢了就砸钱来卖,一点不合心意就闹得人仰马翻,他不舒坦别人就都别想舒坦,陈妄下意识地认为楚越喜欢了他这么久,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喜欢他,所以当楚越摆出一张冷淡防备的脸,站在不远处喊他先生的时候,陈妄整个人都愣住了。
楚越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和他闹脾气吗?
陈妄只知道楚越脾气大,会因为一点小事翻脸,他以为备忘录上写的翻脸只是吵闹折腾,却没想到原来楚越还会冷着脸不认人。
按照常理来说,陈妄是不喜欢这样能折腾的人的,他喜欢更乖一点,会窝在他怀里撒娇的,但很奇怪,当他看见楚越因为吃醋而和他甩冷脸、故意闹别扭的样子又觉得...颇为顺眼。
“陈先生。”楚越又喊了一声。
这仨字儿他自己喊得都觉得陌生,但也得喊:“麻烦你把水壶给我,我要去跑场了。”
陈妄却还是蹙眉站在原地,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彼时正是清晨时分,山间的太阳藏在云层后面,懒洋洋的照下来几丝光线,落到陈妄的脸上像给他打了光,北风呼啸,卷起陈妄的发带和古装发丝,楚越昂着头看了一会儿,心想,陈妄长的是真好看。
就是这份好看,让他十八岁的时候一见倾心,一头撞上去,撞的头破血流,什么难看的招数都往出使,牙咬爪挠,硬生生把人拽过来,然后怕人跑了,用尽浑身解数把他摁住,让亲近的人跟着为难,让不亲近的人跟着看笑话。
他图什么啊?
楚越一时间觉得百无聊赖,他甚至都不想去管陈妄到底为什么过来了,丢下一句“那你自己给他送回去吧”,然后抱着电热风就走了。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楚越到的时候,石大哥正好也把躺椅搬到,石大哥直起腰来,招呼楚越就要走,结果他们俩才一转身,身后又喊起来了。
“你等会儿!”楚越一回头,就看见周然站在他身后,昂着下巴指着他说:“我要喝点热的,你去给我端杯热水过来。”
就算是心大如楚越,都能察觉到周然对他的针对了。
楚越步伐一顿,胸口处隐约有怒火翻滚。
自己男人看不住,跑来找我麻烦算什么?
“不好意思啊,楚越还得跟我去搬东西呢。”就在楚越眉头紧蹙的时候,石大哥突然挡在楚越前面,笑着说:“导演吩咐的活儿,实在是走不开,要不等会儿我们忙完了,我给您烧一壶送过来。”
楚越心里原本只是不高兴,他本来就是个炮仗脾气,别人一点他就炸,就算是家里破产,他改了一些,但也忍不了太多,只是当石大哥替他圆场时,他又觉得难受,突然间有了一种自己任性没本事,连累长辈弯腰的感觉。
他以前是楚大少的时候,肆意妄为想怎样就怎样,现在成了楚越,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楚越心里一酸,原本鼓着的火儿也就熄下去,不说话了。
周然却不肯这样罢休,他一张嘴,一句“给我跑腿又不浪费什么时间”才说到一半儿,导演突然从一旁走了过来。
短短几天之内,导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兴许是被这几天的演员调动的事儿给折腾的,举着个喇叭,说话都显得没什么力气,远远地喊:“干什么呢?过来对戏啊,周然,你这场戏的词儿背好了没有。”
别看周然对场工凶巴巴的,轮到导演这里态度十分好,回头一笑说:“背好了,绝对没问题。”
石大哥拉着楚越打算趁现在走。
但偏偏,在楚越转身的一瞬间,周然突然指着他喊了起来:“导演,你看他怎么样?我那场武戏的替身不是伤了吗,让他给我做替身呗。”
导演回头瞥了楚越一眼。
因为他们是跑到深山老林来拍戏的,除了露脸的主演配角之外,剩下的一些不露脸的群众演员们都是剧组里的其他人客串的。
毕竟在深山老林里很难像是在横店里一样顺利的找到合适的群演和替身,所以替身们也是替完这个替那个,因为频率太高,而且古装戏经常需要摔摔打打,所以男二的替身前两天伤了,现在还没养好,又找不到别人,所以有部分戏就被迫延后了。
楚越正好迎着导演的脸看过来。
未经修饰的少年人面部轮廓柔和,虽然什么妆都没上,但还是能看出来模样出挑,骨骼挺拔。
导演瞥了一眼,心里就闪过了“这张脸应该很上镜”这个念头,也没太放在心上,当导演这么多年,他拍过的演员什么样儿的都有,楚越的脸不算出类拔萃的。
不过组里最近确实是缺替身,他就随口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来试试,当替身给加钱,待遇也会好。”
楚越对钱至今还是没概念,他也不想给周然当替身,他总觉得周然不安好心,但石大哥却立马拉着他的手,替他答应下来了,末了还拽着他说:“还不谢谢导演?”
楚越只好把喉咙里的话吞回肚子里去,点头答应。
“那就去那边化妆间上妆。”导演随意指了个方向,说:“快点去。”
石大哥转头就拉着楚越去,路上还跟楚越念叨:“别瞧不起替身,导演说到做到,你只要拍好了,以后都会惦记着你,人家替身虽然比不上那些正主,但好歹也是被拍的,不是我们这些打下手的。”
“当场工没什么出息,我当了一辈子的场工,现在还是这样,你不一样,你还小呢,那帮公司里面的练习生也跟你一个岁数,你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凭借导演赏识,走上人生巅峰呢。”
楚越听的似懂非懂,但他明白石大哥是为了他好,就一直在默默地点头听着。
石大哥带他进化妆间,跟化妆师沟通完了,说楚越是导演点出来的替身后,又语重心长的跟楚越说了几句“要听话,要能吃苦”,然后才放楚越进去。
楚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坐上了人生第一个化妆台。
给他化妆的是个温柔的姐姐,一边给他戴头套,一边和他说:“你是第一次拍替身戏哦?”
楚越点头。
化妆师姐姐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怜悯,轻声说:“那你一会儿一定要小心啊,那群群演打起来都好用力的。”
楚越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然后回:“我打人也好凶的。”
化妆师姐姐“噗嗤”一笑,拿手指头点了点他的头说:“贫嘴。”
楚越对女孩子从来都没脾气,小姐姐点他,他也就跟着笑。
因为只是替身,不需要露脸,所以楚越的化妆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带上假发套,穿上古装之后,小姐姐还亲自送他出化妆间,带他去剧组里。
清晨的剧组很忙,大清早的,冬天的冷风一卷过来,人一开口,嘴里面的哈气才冒出来就被风吹散了,吹得人门牙都跟着凉飕飕的,导演跟演员在讲戏,副导演带着厚厚的手套,拿着大喇叭,正在挨个儿盘点人数。
“摄像,摄像!道具组,桌子呢,群演呢,都别吃了,过来要开拍了!”
副导演嗓门儿浑厚,透过大喇叭喊得所有人都能听见:“替身呢,今儿把所有武戏都给拍了,新来的替身呢?”
楚越就是在这个时候窜出来的。
他身上换了一套跟周然一模一样的长袍,脚踩云靴,脑袋上梳着发鬓,上面簪了一个白玉的簪子,脸上虽然没上妆,但小姐姐顺手给他涂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膏,顺手帮他按摩吸收了一下,顺手给他涂了一层唇膏,并且又顺手送了他一个唇膏,叫他每天都涂,免得唇瓣皲裂。
由此可见,长得好看还是有一定用处的,别人顺手顶多是弄个头发,他顺手,就差顺个全套了。
那时候正是天光大亮的时候,深山里的太阳永远刺不破厚厚的云层,所以阳光显得又薄又温,楚越逆着阳光跑过来,阳光落到他的脸上,给他镀了一层柔光。
他和周然虽然都是一副少年气的模样,却是截然不同的长相。
周然是传统的邻家弟弟的模样,长得顺眼,但不惊艳,有点奶乖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害羞温顺的模样,像是一只只会吃草的兔子。
但楚越长了一张带着刺儿的脸,高兴不高兴全挂在脸上,眉头高挑,眼眸灵动,像是一只爪牙锋利的猫儿,高兴的时候让你摸摸,不高兴的时候就给你一爪子,一举一动都很吸精,眉眼一转满是灵气。
副导演乍一看见楚越的时候还以为是哪儿的小演员又窜出来了,再多看一眼才发现他们剧组里哪有这样一个小演员啊,再看第三眼,才反应过来,这是新找出来的替身。
副导暗道一声,这才该是二皇子的模样。
他们剧组里的二皇子人设是个性格跋扈的五陵少年,仗着自己是皇子而肆意妄为,爱闯祸,脾气大,骨头也很倔,做了错事死活不改,挨打完在床上养几天,下次还敢。
这样的人物,周然的脸和气质都是撑不起来的,但因为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所以只好凑合周然,眼下一看见楚越,副导演心里头就觉得可惜。
但已经开拍了,他一个副导也不好插手去说什么,只好吩咐群演过来走位。
一般主演的镜头都是他们导演去管的,但是像是这种替身拍的小镜头都是副导演来拍的,他喊来了几个群演,又叫楚越趴下。
楚越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小姐姐说叫他小心一点儿。
因为这场要拍的戏是他缩在地上挨打,一群人冲他挥板子!
见楚越面露难色,副导演还破格给他讲了讲,教他摆出什么姿势,和他说:“不用怕,你只要从这儿,滚到那边就行,大家的板子都会收着力的。”
楚越学人学的很快,副导演一比划,他就顺势滚在地上滚了一圈,副导演看的满意,就喊人过来打板。
副导演说的动作其实很简单,就是三步冲上前,然后旁边有人踹他一脚,他顺势滚到地上,然后双手抱住头,来回滚上三圈。
他滚到地上抱头滚的时候,就被板子来回打三圈。
虽然大家都明显收了力,但是滚到地上、摔倒,板子打在身上的时候难免还会有磕碰,楚越滚了一圈,手肘和肩膀还是磕碰到了地面,虽然不至于疼的他喊出声来,但也确实让他后背冒热汗。
不过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特别是当楚越挪到镜头后面,透过镜头看向里面的自己的时候,楚越心里突然升腾出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这是前十几年都没有过的感觉,像是突然间发现“原来我这么厉害啊”似得。
“好。”副导演扫了一眼镜头,看没什么问题就准备过,但这时候周然突然探头看了一眼,指着拍好的画面说:“这里好像漏了一点脸呢,到时候被一些人揪着放大就不好了。”
副导演又仔细看了一眼,还真是。
楚越的脸型跟周然不太像,楚越的侧脸是有棱角的,周然没有。
用替身这种事儿所有剧组都会有,毕竟很多戏是肯定会受伤的,而演员一旦受伤,接下来的拍摄肯定要暂缓,耽误进度,而且一些演员身价摆在那里,人家给自己的手啊腿啊上几千万的保险,没有那个剧组敢真的下血本去搞这个,所以大部分人都会不约而同的选择用替身去做比较危险的拍摄。
当然,说归说,但是到时候被一些媒体扒出来,再煽动一下,放大矛盾,恐怕又是一个黑点。
副导演捏着下巴,挥了挥手说:“再来一次,你一会儿把脸捂得严实一点,不要被发现。”
楚越就又站起来,准备再滚一次。
其实大部分人对楚越只有一个“脾气很坏”的印象,但却不知道楚越的脾气为什么坏。
就像是眼下这个场景,楚越就不会翻脸,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果他没做好,别人挑他的刺,那他绝不会发火。
但如果他没有错,别人却要来说他,楚越就会直接爆炸。
他不是吃不了苦,他只不过是吃不下别人故意塞过来的苦。
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楚越真正的底线在那里,又见过太多次楚越翻脸,所以下意识地认为他脾气不好罢了。
陈妄远远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
他远远地看见穿着一身古袍的人在地上被板子打,他本以为那是周然,毕竟衣服一样,而且这是周然的戏,结果陈妄又一眼扫到副导演,突然在副导演身边看见了周然。
周然并没有察觉到陈妄的到来,依旧在指着录下来的画面说:“这里滚得不是很好,应该再来一次,让群演打重一点,打的太轻了,没有力量感。”
恰好场景结束,那人一爬起来,一回头,露出来一张熟悉的脸来。
楚越像是被打的有点懵,他捂着头站起来,脸上还有灰尘,他拿手背蹭脸的时候头套好像歪了一下,他匆匆开始用手扒拉,然后越扒拉越歪,急的他用力去扯,但头套的头发有一部分是黏在他的头皮上的,又不知道牵扯到了哪里,疼的他轻嘶一声。
陈妄一股无名火直接顶上脑袋,大跨步的直奔向楚越。
楚越还没反应过来呢,突然觉得眼前多了一个人,直接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扯。
动静太大,正在看画面的副导和周然一抬头,就看见楚越已经被扯走了,旁边几个群演面面相觑,周然抬头一望过去,心里顿时像是泡进了醋缸,十分不是滋味儿。
“这是怎么了?”副导一脸茫然:“他们认识?”
“不知道呢。”周然勉强笑了一下,回了一句“那就用这段吧”,然后就走到一边去,趁四周的人没注意,周然偷偷的跟了上去。
楚越和陈妄没走多远,就在一个农村房后就吵起来了。
“你拍这个做什么!”陈妄的声线里夹杂着愤怒,声音都罕见的拔得很高:“你又不懂拍戏,被人打好玩儿吗?”
“我做什么要你管?”楚越也炸了:“我乐意拍,我愿意拍,我喜欢,要你管!松手!”
房后,陈妄紧紧地抓着楚越的肩膀不放。
楚越真的发起火来气势逼人,有种野猫炸毛谁都要挠的感觉,爆发起来陈妄也压不住,是要顺毛捋,轻声哄的人。
可陈妄哄不下去,他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他想不通楚越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好好当他的大少爷,被人伺候,被人照顾,走哪儿舒坦到哪儿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吃这个苦遭这个罪?
才几天时间,楚越手上的皮都快被搬运的东西磨破了,再磨下去,怕是要磨出老茧来了。
一想到楚越这双拿游戏手柄的手被磋磨成了这样,陈妄就止不住的恼火。
偏偏,这只手的主人还不管不顾的在和他吵。
“够了,你不就是想要让我跟你和好吗!”陈妄突然冷声吼道。
楚越都被他的话给说懵了。
他前一秒还沉浸在演戏带来的别样爽感里,顺便跟他半路跳出来的前男友吵吵架,谁知道陈妄会突然窜出来这么一句来。
“你说什么?”楚越不太敢相信似得问了一遍。
陈妄的脸还是原来那样冷漠的模样,这人除了拍戏时候,剩下的时候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冰山的模样,只是楚越仔细看,却看见陈妄的耳朵尖儿红红的。
“我说,我不会和你和好的。”陈妄眉头紧蹙着,声音却突然降下来了,莫名的显得比刚才气虚很多:“你就算是去演戏,去拍戏,我也不会重新和你和好,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家去,陪你父母吃顿饭。”
楚越的脸就因为这句话而沉下来了。
他的家世陈妄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知道陈妄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了,但只要跟别人询问两句,也不至于连这么一点事儿都不知道。
房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楚越不说话,不发疯,不骂人,就那么昂着脸看着他,让陈妄陷入了短暂的疑惑和焦虑。
他想,一个备忘录确实太单薄了,他不知道楚越这样的反应代表了什么,以至于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但显然,楚越不会再给他处理的机会了。
“不管你信不信,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楚越把陈妄的手推开,抬起手,硬生生把头上的头套扯下来,他一头碎短发顿时被风吹得飞起来,发丝飞舞间,楚越的声音冷的屋后房檐上挂着的冰碴子一样。
“我来这里,和你没关系,我拍戏,和你没关系,我的父母,也和你没关系,你说的话我也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他抬起脸时,陈妄第一次看清楚楚越的眼。
茶色的,像是猫一样,定定的望着他,说:“我不会和你和好的。”
——
周然从房后摸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楚越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楚越一只耳朵,以及陈妄的大半张脸。
说不清那一刻陈妄脸上是什么表情,惊愕的,诧异的,隐隐似乎还有些许不安,整个人直接愣在当场。
周然才看上那么一眼,就看见楚越已经甩开陈妄,转身大跨步的走了。
陈妄居然愣在了原地,一直没什么反应。
周然远远地看过去,心顿时提起来了。
看这个样子,陈妄似乎开始对这个小场工动心了。
不行!
周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必须再做点什么了。
——
楚越转身离开的时候,恰好有一阵风刮过来,一口气顺着陈妄的喉管刮进了胃里,这风太过猛烈,把陈妄的胃都卷的剧烈的抽搐了起来,让陈妄眼前都有一瞬间的发黑。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楚越已经走没影了。
陈妄狠狠地闭了闭眼。
他耳边好像还回荡着楚越说的话。
我来这里,和你没关系。
不可能,怎么可能没关系,他如果不在这里,楚越怎么会来?
不过是因为和他生气而故意不承认罢了。
陈妄越发觉得胸口发堵了。
不知道为什么,楚越这句话对他的杀伤力极大,他本来以为他是想甩掉楚越的,但楚越真的如他所愿的远离他的时候,他又觉得十分不舒服。
就像是一堆红苹果里面塞进了一个绿的一样,让陈妄如鲠在喉。
他蹙着眉往外走,本想去追上楚越,可又觉得追上了他也拉不住楚越,他走到剧组的时候又下意识地去看楚越的身影,楚越很好找,他是所有人中最显眼的那个,陈妄总能一眼就看见他。
副导正拉着楚越跟导演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妄远远地瞥了一眼,抿着唇刻意没过去。
“陈哥,导演叫你过去呢,你的戏份快到了。”突然间,小助理从一旁跑过来,喊着陈妄过去。
陈妄这才动腿,他漫不经心的瞥过去一眼,问:“他们在说什么呢。”
“噢,在说给个配角加戏的事儿。”小助理说:“就是楚越,哥你一直看的那个。”
陈妄被小助理这一句话说的脊背一僵,声线发紧的回:“我一直看的那个?”
“是啊。”小助理一脸理所应当的点头:“哥你一直看着呢。”
正巧他们走到导演附近,陈妄抿着唇,半响都不再说话了,他不说,小助理转头去和导演说:“导演,陈哥来了。”
听到陈哥的时候,楚越不自然的偏了偏脸,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明显,又偏回脸看向导演。
导演随意吩咐了两句,就让他们开拍。
今天这场戏是临时加的一场戏,也不知道副导演怎么说的,反正导演临时加了,让楚越去演一个纨绔,去当街强抢民女,然后由女主出来阻止,楚越上去调戏女主,再由三皇子,也就是周然来阻止。
总之就是个推动剧情的小炮灰。
这场戏没陈妄什么事儿,陈妄就在一旁看着。
楚越演起戏来颇为认真,虽然明显演技不足,但十分有灵气,他演得就是他自己,他本身就是个纨绔,演起来很有那股嚣张跋扈又欠打的劲儿。
楚越演完一段之后,导演也没让他走,就让他在一边站着。
“你说,我一直在看他。”楚越站着的时候,陈妄坐在椅子上,问旁边的助理。
助理点头。
“那他有看我吗?”陈妄又问。
助理一愣:“啊?”
这个他也没观察啊,他就只顾着看陈妄了,那还顾得上看楚越。
“他有看我吗?”陈妄问这些的时候抬起头来看小助理,神态认真,像是在确定什么似得。
小助理被那视线一看,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承担起了他这个岁数不该承担的压力,他不知道陈妄是想听“有”还是“没有”,他犹豫了一瞬,然后试探着的回:“应该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往这边瞥了。”
陈妄刚才还蹙着的眉头突然松下来,他沉默片刻,突然拿起一旁的保温杯,递给小助理说:“送过去,跟他说石场工送的。”
小助理还怪聪明的,一点就通,不用陈妄说送给谁,自己拿着就跑向了楚越。
陈妄看见楚越一脸感激地接过,然后打开水盖抿了一小口,舒服的舔了舔唇线的时候,心里一直紧绷的弦才微微松下来。
他想,楚越就是这样一个别别扭扭又爱跟人赌气的幼稚脾气,喜欢他又碍于面子,死活不肯承认,他何苦跟楚越计较这些?
早上十点钟,深山拍摄场地里。
周然回到拍摄场地里的时候,惊觉楚越居然还在剧组里,他蹙眉看向助理,助理也是一脸茫然,周然只好再蹭到副导演的身边去问:“导演,他怎么还在这?我的替身戏不是都拍完了吗。”
副导演冻得鼻子都红了,叼着根烟美滋滋的吸了一口,哈气和烟雾一起飘出来,回:“噢,你说楚越啊,我看他挺有灵气的,演的也挺认真,管导演给他要了个小角色,就加在你的戏份上。”
周然哑口无言,只好再退回去,只是这回他的脸色难看的几乎都要压不住了。
他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楚越吃点苦头,谁能想到楚越居然顺杆儿爬上来,要来当演员。
真是笑话,一个搬东西的场工,懂什么叫演戏吗?学都没读过,能念对台词吗!
周然一双眼都气红了。
他看见楚越是场工的时候心里很看不起楚越,觉得楚越跟自己完全比不了,就像是一块烂石头和一块玉,谁看了都知道该选什么,但当楚越穿着跟他一样的长袍,顶着发冠,安静的站在对面捧着保温杯喝水的时候,他才觉得一股危机感直顶脑门。
你妈的,这小子真有点东西啊。
——
整整一个上午,楚越都是在拍戏里面度过的。
导演似乎被他这个角色激发出了什么新的灵感,一整天拿着剧本神神叨叨的改改画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看楚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五花肉,满脸都透着一股馋劲儿。
楚越一度以为他要走上被潜的道路了,甚至还想捡起来一块石头自卫。
英俊惹的祸,只能自己扛。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楚越到吃饭的大院儿的时候本想去和石大哥吃饭,又被石大哥撵过去,叫他去坐到导演那桌去。
用石大哥的话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场工了,是个演员了,已经实现了从阶级的跳跃,不能自甘堕落再回到他们场工圈儿里来,简单点说,就是让楚越多去和剧组拍戏的演员套套近乎。
楚越对跟别人套近乎没什么兴趣,他平时都是被人套近乎的那个,且不说心理状态没调整过来,关键是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万一脾气上来了,说不定还会闹得难看。
于是,楚越坚决端着碗跟石大哥凑了一桌。
石大哥本来一个劲儿的大力推搡他,但楚越端着碗坐下来之后,他又不推了,而是拉着楚越,语重心长的让楚越多跟导演说说话,刷刷脸,多拍点东西,万一直接走红了,以后好日子就来了。
“拍戏很赚钱的。”石大哥举着筷子手舞足蹈的描述:“你很快就能还债了。”
楚越默默地回想起了刚才副导演跟他说的价钱——就给两百块。
“你不要觉得最开始拍戏,人家就给你几百块钱,看起来好像又费力,又挨骂,赚的又少,就不把这活儿当成好活儿,我告诉你,这都是机会,是你出头的机会,人生在世不能只盯着那几百块钱,这叫厚积薄发,熬过了前面的困难,往后总有你想享福的时候。”
石大哥一讲起来颇有一种高中老师在线授课的感觉,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套词儿,把人生的大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楚越讲,还尝尝举例说明,大概都是说他身边的谁谁谁早几年吃遍了苦后来一朝翻身的故事,鸡汤味儿十分浓厚。
楚越很给面子的把这碗鸡汤一饮而尽,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会好好干。
石大哥这才心满意足的抿了一大口汤,那架势,就像是在喝三碗不过岗。
他们中午才吃完饭,楚越以为没他事儿了,毕竟他之前听副导演说本来就是个小角色,也就没指望导演再来找他,他本来想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继续去帮石大哥打下手,但才走两步,就被导演给喊住了。
导演这回喊住他可不止是喊了,还上了手,抓着楚越的手不松,热情的上下摇晃摸索,楚越被他摸得低头四处找石头。
“我本来一直觉得这个故事不够完整,但又没有更好的想法。”导演眼冒精光:“刚才见到了你,我就有了。”
楚越终于找到了一块石头,就是没他手指头大,估计也砸不晕人,他本着“有总比没有强”的原则刚准备低头捡,就听见导演说:“你跟我拍一部戏看看,如果你拍的好,这部戏我给你一万块钱。”
导演才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刚才还心不在焉四处寻摸东西的楚越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眨都不眨的问:“多少?”
有那么一瞬间,导演觉得自己像是一根小鱼干,而楚越是只呲着牙的猫儿。
“一、一万...二?”导演在这样诚挚的目光下,情不自禁的加了两千。
本来楚越就是半路出来的,本来只是一个场工,但他长得好看,又实在是合适,一万其实已经不少了。
楚越听得热泪盈眶。
一万二啊!
他搬砖得搬多少回啊!
大导演就是不一样!
“导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拍,一万二你怎么打给我,支付宝还是微信?”
导演不太自在的甩了甩手,但都没甩开楚越,楚越的手热烈的抓着他的手骨,让导演有点不安,甚至有点想弯腰捡起来块石头自卫:“得拍完戏才能打给你,支付宝微信都行。”
楚越脸上的笑容一顿,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了“怀疑不安犹豫”的神色,最后他满脸只剩下了一行字:你不会骗我吧?
这表情太过于明显,导演下意识地加了一句:“不会骗你的,咱们可以签合同。”
楚越脸上的“怀疑”这才消散了些,他真诚的拉着导演的手,表示自己干什么都行,但一定要给钱。
导演:...这孩子好像很怕我是无良导演,捐款就跑的样子。
——
周然从食堂院儿外走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楚越紧抓着他们导演的手说些什么,导演一脸不自在的想要挣脱手,但楚越怎么都不肯松。
周然看着背对着他的楚越,冷笑了一声——原形毕露了吧!他就说,导演怎么可能突然就给别人加戏,肯定是这个楚越走了他不知道的门路。
想着,周然咳嗽了一声,惊醒了楚越,然后快步走过去,在经过的时候,用一种“我都看到了”的表情看向楚越。
楚越莫名其妙的瞥了一眼周然,然后又要跟导演表忠心。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打工,他已经清晰的认识到了打工人的真谛——给钱的就是玉帝,玉帝说的就是圣旨。
导演急匆匆的挥了挥手,丢下一句“一会儿去找编剧领你的台词剧本去”,然后急匆匆的跑路了。
导演一走,楚越美滋滋的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加上他未来的一万两千块,他的存款是——负六个多亿。
虽然不能说这一万二减少了很多负债,但完全可以说这一万二并没什么卵用呢。
楚越感叹了一声“赚钱艰难”,扭头正要走,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喊。
“楚越。”
楚越一回头,就看见周然抱着胳膊,昂着下巴,拉长了语调问:“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楚越挑眉回:“你不都看见了吗,我在跟导演说话呢。”
周然被楚越的理所当然堵的一滞,在他的印象里,跟导演搞小动作都得偷偷搞,背着所有人,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但凡被人看到了都要立马就要掩盖,他还是头一回撞见这样理直气壮的人,几乎都要把周然气笑了。
“你以为你跟导演说几句好话就有用了吗?你不过就是有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而已,中途辍学打工的学生,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真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吗?我告诉你吧,你就算是真的拍了这场戏也换不来什么有用的,一个小角色罢了,你什么人脉都没有,以后还是要乖乖去打工的!别妄想跟我争角色了!”
周然最后这一句话里带着点警告和恼火,因为楚越新出的角色就加在他的角色上,抢的是他的镜头。
他本来潜意识里就把楚越当成是竞争对手,恋爱假想敌,楚越一抢他的戏,他自然下意识地认为楚越就是来找他的麻烦的。
虽然他不知道楚越有什么能耐让导演和副导演同时对他另眼相待,但他估摸着,也就是背地里那一套。
他开口嘲讽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和楚越吵架的准备,别看周然长得像是邻家弟弟一样嫩,但他嘴很毒,又是个尖酸刻薄不吃亏的性格,跟他的长相完全两码事儿。
他本以为他说完之后会看到楚越恼羞成怒,但他没想到,他说完之后,楚越就站在那里,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眼神怎么形容呢,充满着怜爱,隐约间还有几分关爱傻子的悯悲。
这人啊,真是一谈恋爱脑袋就犯浑,他隐约间都好像在周然身上看见了他过去的影子。
“谁要跟你争角色?”楚越挑眉道:“我是来赚钱的,你赚不了,还要怪别人比你强吗?”
周然:???
你比我强到哪儿!强在溜须拍马、暗地里搞小动作上吗?
他一股气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看见陈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周然话风一变,从嘴里委委屈屈的冒出了一句:“对不起,我只是随便一问,你不要生气,我和你道歉。”
楚越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从远处来的陈妄,他性子是冲动,但脑袋不傻,转瞬间就想到了周然为什么态度改变,他冷笑一声,头都不回的走了。
陈妄本来就是来找楚越的,他刚才想了许久,把备忘录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想仔细了解一下楚越的脾气,然后再和楚越好好谈谈,但他才刚到,就看见楚越转身就走。
他才想跟上,面前突然多了个周然,周然委委屈屈的站在他面前,说:“陈哥,我刚才看见楚越和导演在一起拉拉扯扯的,我才问了一句,楚越就骂我。”
刚看完备忘录,对楚越恶霸行径了解的十分透彻的陈妄蹙眉看过来,认真回答:“他没打你,已经算是好的了。”
周然:???
这都什么毛病!
从吃午饭的院子里回来,楚越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平房里。
平房里没人,但炉火填的很旺盛,炕很热,楚越盘腿上炕坐着,才片刻功夫,骨头都被热气蒸的舒服的舒展开了。
他又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然后才拿出手机,倒在炕上刷刷消息。
午饭后有难得的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是聚在一起打打扑克,唠唠闲嗑,刷手机的很少,大荒山地处偏远,坐落于群山之间,信号就像是天上飞过的鸟儿,时有时无,打电话都一卡一卡的,时时还打不通,短信更别说了,前天发的消息,今天都不一定收的到。
他拿着手机摆弄了几下,终于刷出来了几条消息。
他在外国的朋友问他今天还回不回去读书了,他扫了一眼,觉得他是去不了了,国内的朋友多是酒肉朋友,回不回都一样,他草草的扫过几条消息,最后习惯性的翻上了微博。
他有两个号,一个号是他的炫富日常生活,吹吹牛逼骂骂shǎ • bī,怼天怼地怼空气,看什么不爽就叭叭一通,另一个小号却是陈妄的站姐。
没错,楚越以前还披皮去给陈妄当站姐,回回都戴着帽子去赶现场,天天给陈妄打call做数据,暗地里砸钱,有事儿没事儿搞应援,因为舍得花钱,骂人又凶,有事儿没事儿还搞一场抽奖,所以在陈妄的一帮粉丝之中是最亮眼的存在。
因为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他最开始就是以女性身份混的,这群小姐妹也就都喊他姐姐。
他这几天没上线,小号上面无数人在@他,一大帮小姐妹生怕他爬墙。
楚越翻上小号的时候,下意识地前后扫了一圈微博上发的东西。
上一次微博发的动态还是一个月之前,那时候陈妄在举办什么活动,楚越到了现场,拍了照片后一顿P图,然后瞎唧掰吹了一通,把陈妄吹得天上有地下无,那次的照片也确实能打,他的号还出圈了一波。
楚越看了许久,像是从那条微博上看到了过去意气风发的自己,他看的双目发直。
谁能想到,仅仅一个月里,他就变成这样了呢。
后来几次想要注销掉这个号,又实在是舍不得,除了陈妄之外,这个号上还有很多可可爱爱的小姐妹,他跟陈妄好了多久,这个号就运营了多久,一眼扫过去全是满满的回忆。
最后,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退出了微博,裹着被子发呆。
突然间,平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推开,石大哥从门外走来,裹着一身寒气,看见了楚越就喊:“还在这儿干嘛呢?都要拍戏了,导演找你呢。”
楚越麻利的从热炕上窜下来,穿上外套就准备出去。
恰好此时手机一颤,他拿起来一看,是江叔叔给他发了消息,说会派人去大荒山来接他,三天后让他准备回A市。
楚越看的眉头一蹙,想要回一句话,却被石大哥连推带搡推出了屋。
错过了那几秒,手机就没信号了。
楚越只好收了手机,老老实实地跟在石大哥屁股后面去找了导演。
他到了现场才知道,导演加了一场皇家子嗣内部争斗,楚越的戏份是跟一个女刺客有两手动作戏,间接的刺伤了皇帝,然后锒铛入狱,还连累了家人。
总之,就是个昙花一现的小角色,属于推进剧情的炮灰,但是这个剧情原本是周然的,如果不是楚越横跳出来拦一下,这个推动剧情的戏应该是由周然来演。
楚越压根就没进过圈,根本就不知道剧组里这些弯弯绕绕,反正他知道有钱拿就行。
幸好他镜头并不多,不然周然恐怕都要发飙暴走了——虽说导演改戏正常,但是这么改谁也受不了!他接这个角色虽然本质是冲着陈妄来的,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戏份被删改。
不过楚越拍完之后,导演还恋恋不舍的握着楚越的手,表示他有几个朋友也缺角色,可以叫楚越去。
导演把楚越夸的不行,从长相到演技全夸了一通,夸的楚越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同时又有点飘飘然。
他活了这么大,除了花钱的时候以外,从来没被别人这么夸过。
当然,楚越越高兴,周然就越不高兴。
等楚越美滋滋的数着导演给他的钱、去化妆间换衣服的时候,被周然给跟上了。
“你这么缺钱啊。”周然站在化妆间门口,用很挑事儿的语气说:“跟着陈妄,他不给你花钱吗?”
周然嘴上是在嘲讽,心里却很警惕。
今天躺在地上拍打戏的如果换成是自己,周然自认为陈妄是不会上前去阻止的。
他不了解楚越,但他足够了解陈妄。
陈妄不是那种爱管闲事儿的人,虽然陈妄嘴上表现出不在乎楚越的样子,但是楚越一有什么事情,陈妄却跑得比谁都快。
他得想想办法,没办法从陈妄那里入手,可以从楚越这里下手。
楚越正数到第三张——数钱可以说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儿了,所以他不想打扰,只是给了周然一个“别找揍”的眼神。
周然大概是被楚越那眼神给刺到了,下巴顿时高高抬了起来,连声音都跟着绷起来了:“你喜欢陈妄什么?不过是看陈妄有钱,想要缠着他罢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周然平时那双弯着的月牙眼微凉着看楚越,一字一顿地说:“你的想法都写在你的脸上了,楚——刀是吧,我告诉你,陈妄从来就不喜欢你,你就算再缠着他也没用。”
在周然说这些的时候,陈妄也走到了化妆间门口,结果他刚走到化妆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这些话我就说一次。”楚越也隐隐来了火气:“我来是赚钱的,跟陈妄没关系。”
是楚越的声音。
“挣钱?”是周然的声音,讥讽着说:“看来你很穷啊。”
陈妄微微蹙眉,觉得有些不好。
他了解周然,周然就是个面上绵软的人,其实心里面有很多小心思,弯弯绕绕的,很多时候都爱搞一些背后的小动作。
而楚越又是个把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的人,只要稍微被刺一下立马就炸毛。
按照楚越的性子,怕是要打起来,但他才刚抬脚要进去,就听见周然说:“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万,你离开陈妄,以后再也别出现在陈妄面前。”
陈妄听到这场景,不由得暗暗嗤笑一声,楚越差钱?楚越最多的就是钱了。
更何况...楚越那样喜欢他,喜欢到追到了山里,怎么可能因为钱离开他呢?
而此时,化妆间里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在陈妄以为楚越要翻脸的时候,楚越开口了。
“一百万?你觉得一百万能解决这些事吗?陈妄是多优秀的人你不知道吗?我多喜欢陈妄你不明白吗?我为了陈妄做了多少事你知道吗?你难道就想用一百万来买断我对陈妄的喜欢吗?”
那道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让陈妄在哪一瞬间停住了动作。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似是春风拂过发梢,冰山消融大地复苏,他的心脏都跟着重重的蹦了两下。
陈妄的身体不自觉的贴近门边,想要听清楚楚越在说什么,伸出去推门的手却又缓缓地收回来,好似生怕惊动了门内的两个人。
他的耳垂有些微微的泛红,脸上虽然依旧是冷淡的模样,唇线却微微绷起来,像是不由自主的往上勾。
他就说,楚越不过是一时被逼急了,才会矢口否认对他的喜欢的,到了外人面前,就忍不住说了实话。
“那,那你什么意思?”周然也被楚越的骤然爆发给惊了一下,愣愣的追问了一句。
然后,周然就看见楚越伸手拽了一下衣袖,咳嗽了一声之后,掷地有声的说道:“除非你给我二百万!”
门板外笑容刚挂起来的陈妄:嗯?
周然倒吸一口冷气:“你还真敢要啊你!我哪有这么多钱!”
他一时情急,把自己老底儿都给掏出来了——他一个小明星,前段时间刚买下房,一百万已经是他攒了很久的钱了。
等等...这不是关键,他明明是来羞辱楚越的,怎么就开始真心实意的谈起价了呢?
你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楚越也急了:“你们明星不都是很能赚钱的吗?怎么这点钱都没有!难道陈妄在你眼里一点都不重要的吗?我告诉你,八折不能再多了!拿了钱我肯定走人!”
陈妄:嗯??
“我没有!”周然勃然大怒:“就一百万,爱要不要!”
“太少了!这么点钱你有脸出来泡男人?”楚越一脸鄙夷:“想当初我可是好几百万往里砸的!”
“吹牛吧你!有这钱你还至于管我要二百万吗?”
小化妆间里面吵成一团,俩人都想方设法的攻击对方。
“我看你根本就不喜欢陈妄吧!你就是想要拿两百万!你贪财!在你眼里陈妄不如二百万!”
“我看你也根本不喜欢陈妄!你就是舍不得钱,你也贪财!你舍得钱你给我加二百万啊!”
陈妄:...
不,不可能。
这、这个世界突然就魔幻起来了!
楚越怎么可能会卖了我?这比世界末日都离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