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挑了挑眉,“小东西,这你都看得出来?”
安德鲁局促地揉着自己的衣角,含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我见过你的那种眼神,我爸爸被记安局的人抓走的时候,就是你的那种眼神。但是他不像你,他没有你这么厉害,他最终还是被人夺走了刻度。他跟我说过,他恨霓虹市,他恨上帝之手,如果他有很多钱的话,一定会给自己做一个全方位的改造,然后杀光公司的上层。”
程东不置可否,对着男孩又招了招手,“成为义体人之后,还算是人类吗?”
男孩局促地走到了距离程东两三米的位置,再次停下,“作为人类,可以打败上帝之手吗?”
程东挠了挠头,“你觉得,消灭手公司,比做人还要重要吗?”
那个男孩在逃往霓虹市的路上,之所以要捡来那么多的义肢残骸,恐怕正是因为他爸爸曾经留给他的一句话。
全民按时清理记忆数据,实行全义体改造的光荣进化。与其为伍,则失去自我;与其为敌,则一无所有。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左右的话,他还是个真正的人吗?
程东两手插在裤袋里,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小男孩良久,随即耸耸肩,转身,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就是义体人,全义体改造者,你觉得我能不能消灭手公司。”
安德鲁追上去,怯怯地问道:“你不是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那怎么会知道自己经历过义体改造?”
“可以记得家人的样子,这是件多幸福的事啊!”
程东没有转身,甚至并未把目光落到那个男孩身上,“义体化改造不需要记忆,只要尝试过一次九死一生,这该死的身体会自己给你答案的。”
程东在东城区的垃圾站苏醒以后,还未等看清楚这个世界,就遭遇到了一大批拾荒者的围追堵截。
受公司资源调配的决定,除了贫民窟里的一群异类之外,所有霓虹市的居民全部设定成完全一致的薪酬方案,每人每月均享有2000威廉的基本补贴,其余的一切超额资产,将全部由公司统一回收。
美其名曰:平衡创造和谐。
在这个绝对公平的政策之下所隐藏的,则是完全无法负担的高额房租,以及其它高到离谱的生活成本。没有可以创造社会价值的就业岗位,就没有资格讨要更多权利,所以一小部分的人选择了铤而走险。
放弃温暖的安乐窝,成为一名刀头饮血的拾荒者:创造出城市中的死人,然后捡拾他们重归社会的【遗弃品】。
二十名拾荒者像对待砧板上的三文鱼一样,将他捕获,肢解,电击,火灼。一连七天,他数万次地死在拾荒者的手里,可每每在自己马上要被破肚挖心的时候又会奇迹般地清醒过来。巨大的疼痛与死亡威胁,让早已陷入绝望与癫狂的他挣开了满身的锁链。
在程东仅有的意识里,他最终举起了那只枯干又血肉模糊的右手,他看着自己的整条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膨胀,随后伸出无数血管一样狭长又柔软的肉芽。印刻在他脑海里最后的画面就只剩下那二十多个拾荒者扭曲痛苦的脸,地狱般的绝望哀嚎和满屋触目惊心的红色。
一路无话,安德鲁一直保持着距离程东四五步的位置,走得小心翼翼。
北部城区和霓虹市的其他地方差别并不大,一样的高楼林立,一样的霓虹耀眼,一样照不见半点阳光。空气中弥漫着硫化物刺鼻的味道,浓重的烟雾把楼层之间仅有的一点铅灰色的天空也遮得死死的。
安德鲁的住处就在北城的hóng • dēng • qū附近,站在街口有着小麦色皮肤的欧洲女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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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地朝着程东抛着媚眼,要不是顾及到今晚就要启程离开霓虹市,程东倒是很乐意拿出点钱和那几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去地下室里快活一个晚上。
那恍若是上个世纪的古董电梯吱吱呀呀地把两个人送到了52层,安德鲁怯生生地指向了一扇贴着对联和福字的防盗门:“我家就住在这。”
没等程东敲门,就听见房间里的床板传来的吱吱呀呀的有规律的起伏声,和一男一女极其压抑的低吟。程东瞟了眼安德鲁,指着房门又问了一遍:“这个房子……你妈妈……和别人合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