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话题接的很快,不过三言两语间,温陶三人已将方才的硝烟泯灭,转而让双方斗起乐来。
双方都是乐修,平时也是时常有斗乐,如今正逢贵客在场,又有了方才那一幕幕,倒是斗志正浓,话不多说,纷纷拿出了各自的乐器,或席地而坐,或站的笔直眺望山河,隐约间,气势昂扬的乐声乍地迸发出来,倒是让温陶一行人惊诧了一下。
到底是乐修,论及斗乐,即便是方才还风轻云淡的崔靖,此刻也是郑重起来,和甄明月隐隐成了双方的主场,音波伴随着灵力波动隐隐而出,有时如清风拂面,有时却突然迸发一如潮水汹涌而至,时缓时急,时轻时重,或悠扬婉转或慷慨激昂,又或低回浅唱,轻声曼舞,花样之繁多,技巧之高超,便是温陶这个门外汉,也觉得不凡。
只是,到底是有些区分的。
温陶曾听过两位金丹老祖周玉泽和颜兰芷的斗乐,那二人的技巧显然远甚于眼前这些筑基弟子,但她赏乐时未曾察觉分毫,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乐曲本身和乐曲所带来的对修士的神魂的影响中了。
是以,即便温陶对乐修一道知之甚少,也能对两场斗乐的水准高下立判了。
乐修,或shā • rén,或修心,无外乎这两种,一味的追求技巧高超而毫无乐曲本身的建树,无疑是走岔了路子。
思及眼前众人的修为和他们的年岁,这也便是可以原谅的错误了。
年少时,心境不及,造诣不高,也唯有手熟尔。
温陶思及此,不由得由人度己,也恍然起自己的四艺之道来。
她与武黎的差距有多大,不过是他的随意一脚便已是让她敬佩不已,隐隐生出高下之分,激励自己,可更多的,却没了。
阵法符箓之于乐道,周玉泽颜兰芷武黎之于温陶崔靖甄明月,又有何分别?
筑基修士的斗乐,于温陶来说,音波的攻击不过尔尔,双方的“斗气”之于周遭人,或许有些震撼甚至伤痛,之于她,却不比普通的丝弦管竹之音来得更为影响人心。
一曲作罢,双方又一鼓作气势如虎,接连斗了两首。
三曲作罢,风停雨骤,风吹林梢,水声渐渐,行云浮动,在场众人的耳朵和神魂方才停歇了片刻。
修为较低者,如筑基三层以下的,已是头晕目涨、神魂胀痛,若是炼气修士,怕不得更是七窍流血晕厥倒地了。
这还是双方顾忌只是同门斗乐,而非生死之战,收敛了的情况下。
不过,这种程度的斗乐,对于一般的筑基修士而言,已是不堪重负了。
体质羸弱者,约莫等同于与一个筑基巅峰的修士大战数百回合。
在场众人,神志清醒而脊背挺直者,唯温陶一人罢了,即便是崔靖和甄明月,二人也是面色惨白而体内几无灵力萦绕。
这番下来,在场几人看温陶的目光更为热切和深邃了些,温陶却不以为意。
她甚至还有心情想别的事情,观察周遭的环境。
三曲作罢,崔靖和甄明月不约而同地请了温陶评价一二。
温陶实诚道:“我乃玄光雁行峰出身,素来不通音律,两位道友让我点评,可不是温陶在班门弄斧?”
众人善意地轻笑几声,有人想开口讥讽,或是被身边伙伴拉住,或是想起方才众人中唯有温陶神色清明、脸色如常,到底还是按捺住了。
这世上,不会看眼色地跳出来打头锋的人是有的,但是还能修行到筑基境界的,总是少的。
温陶又道:“不过,向来大道殊途同归,无论阵、符又或是乐不过也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罢了,我想,用我自身所得的感悟来评判两位道友的音律高低,也不失为一种评判方式。”
温陶也不夸大事实,将昨晚的斗乐给她的启发与今天的对比而来的感悟倾数吐露——自然,她隐去了周玉泽和颜兰芷的斗乐之事。
“两位道友各有所长,在一干乐曲声中唯有箫声和筝声显耳清目。甄道友擅箫,灵气充沛而气息绵长,箫声高低起伏自然,可谓是技艺纯熟,更让寻常人难以招架。崔道友擅筝,手指灵活更甚一般武修,筝声铮铮,可以说是心乐一体。”
“要我评判高下,从技巧上和所选取的曲目上来谈论,未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纯粹是温陶班门弄斧,惹人笑颜罢了。可若是从曲声对听者的影响来看,我也是能品说一二的。”
“甄道友乐曲中杀伐为主,故而论及对听者的神魂攻击,当以甄道友为胜。”
“崔道友筝音中可闻心声,一如风朗月清、流水溅溅,平和中而不失激荡,比起攻击力度,更擅长心境影响。”
“乐修,一杀敌,二辅心,两位道友各有所工,各有所长,亦各有所得,其中胜负难辨,一如艺修主旨难辨,其中缘故,想来诸位也是清楚的。”
“以上,便是温陶的全部心得了。”
温陶没有说谁胜谁负,但她给崔靖的评说到底是比甄明月的多了几句的,众人有的以为这到底是看在了松凤元君楚袖的面子上,也有寥寥者认为这是温陶从自身修行出发而赞同了崔靖。
其中究极,温陶不说,谁也不知,她只是说罢,笑了笑,举手作揖,后退了两步,站定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