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的……”陶苏合赶紧解释,“谢谢你帮我收拾,我只是太吃惊了。”
岑时神色放松下来,笑笑:“那就赶紧来吃饭吧,饿了吧?”
陶苏合略带歉意道:“我已经吃过了,我去镇上买了些吃食。你请便。”
岑时有些失落,但仍噙着笑意,道:“那喝点汤也好啊,入秋了,我做了瘦肉蟹黄粥,很浓郁的。”
岑时顿了顿,又道:“还是,你喜欢清淡的?”
陶苏合已经被粥的香味吸引了,也觉得留他一个人吃总不太好,陶苏合陪他喝了点粥。
他的手艺不错,栗子粥中的点点蟹黄,喝起来唇齿留香,比外面买来的味道不知好几百倍。
陶苏合抬眼看了一眼岑时,他吃得很认真,将菜汁在米饭上压了压,然后用筷子略微搅拌,就着一起吃下去。男人眼睫很长,微垂的样子莫名有点乖。
似乎意识到她的目光,岑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陶苏合却立即把头低了下去。
岑时开口道:“可不可以再收留我住几天?我想等伤好了再走,我会砍柴挑水,洗衣做饭,姑娘回来吃饭也方便些。”
陶苏合沉默了一会儿,岑时见状,微不可察地攥了攥筷子,道:“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正准备收拾了碗筷,起身离去,陶苏合道:“好呀!我看你的伤,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你就安心住着吧,就当是以工抵药费罢。”
毕竟,这张脸让人不容易拒绝。
饭后,两人坐在台阶上闲聊,岑时问道:“姑娘也不问问我的来路,若我是坏人怎么办?”
陶苏合摆摆手:“你要是坏人,我是大夫,有的是法子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生不如死。”
陶苏合从腰间抽出一样物什,展开来,长短不一的银针细细密密地排着,男人眉心抽了抽,拱手抱拳笑道:“不敢不敢。”
想当初陶苏合被送到南山的时候,父亲被人暗害战死疆场,母亲听闻,一条白绫随他而去。哥哥为了躲避奸臣的暗害,以躲避瘟疫的名义,将她远送走,自己则隐姓埋名进了军中。
她来的时候,话也不敢多说,路也不敢多走,周围都是男子,没人教她学着做个世俗讨喜的姑娘。女孩子家家一个人,不是没被歹人打过主意,只是那几个人刚要近她的身,被师兄在他们颈后腰间不痛不痒地扎了几针之后,瘫了三五天,三五天后不汤不药,又自己好了,这事很快传遍街巷,自此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是师兄手把手教她女孩子自卫的方法的。
于是,岑时就在药铺住了下来。
第二日,鸡鸣三遍,陶苏合按部就班地起床穿衣,趿上鞋子,回头捞起放在板凳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扎好腰带准备出门,衣服上残留着淡淡的皂荚香。陶苏合抬起胳膊嗅了嗅,又晃了晃脑袋,为什么从前不曾注意过,还是从前不曾有,新洗过的衣服竟这般好闻。而且这一身格外板正,除了刚折叠的纹路,几乎看不到皱褶。
陶苏合将右手袖口翻起来,却见袖口上原本是一处裂缝的地方,如今却用一颗诙谐滑稽的小狐狸头拧了起来,翻过袖口则是扎实密集的针线,那针脚原是比秋歌还要好,便是宫中的绣娘,也有所不及。
这只是一件小事,陶苏合却因此觉得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得好,并不是更强烈,反倒是屋内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心情似乎也更为之雀跃,就连那些在光线中跃动的灰尘,似乎也都变成了她心目中雀跃的情绪。来到窗格前,为医者的敏锐让她发觉窗格上那些细微的灰尘都不见了,焕然一新的是干净明亮,她用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抹,没有半颗灰尘留在指尖。
这一定是岑时的功劳,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是带着‘临行密密缝’的期盼进京赶考的学子,她也似乎带着某一种个人的期盼去了药铺。
时而从药铺前走过的人,三三两两说着媳妇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狗儿子今天是不是又被先生打手板了,似乎是鸡毛蒜皮,又像是焦头烂额。
陶苏合不觉脸上挂着笑意,哥哥后来战功赫赫,也查清了父亲当年的冤案,手刃仇人。只是却越来越忙,很少有兄妹对案而食的时候。嫁给裴琰后,从日落等到月上中天,始终在等他回来吃晚饭。
只是三年时光,她始终是一个人吃饭。一把勺子,一双筷子,一个碗,什么都是孤单的。
像昨天那样边吃边聊的感觉,陶苏合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酉时,陶苏合站到大门外瞧了瞧,看见自家院中炊烟升起,与别家的院子没有什么两样,仿佛都在等着为了生计奔波的家人归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人等着的感觉是这么好。不觉快步走进后院,男人果然已经蒸好了饭,最后一个菜也舀出了锅。
筷子成双,盘碗成对,整齐码成一排的油盐酱醋,陶苏合觉得这似乎才是在过日子。
陶苏合净过手,将袖子卷起,心中有些炫耀的情绪,对岑时道:“你还会女工?”
岑时歪了歪头:“小时候闲着没事儿瞎学的,再说我小时候也没有人帮我缝衣服,自己的衣服破了,总不能就扔。”
虽说如此,陶苏合却想象不出他的大手拿着绣花针做精细活的样子。若是让裴琰绣花……陶苏合“噗”地一声乐了出来。
陶苏合觉得自己也是没那个天赋,好几次差点把手指头跟布缝在一起。她只好自我安慰:术业有专攻,自己在医术上天赋异禀,那老天爷自然就把其他方面的天赋收回了。
不过,陶苏合也想,这寻常人家的女儿,针织刺绣都是自己的娘亲手把手教的,若是自己从小也有人教的,总不至于如此笨的吧。
她有些感怀地看了岑时一阵子,岑时立刻问道:“怎么了?菜不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