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思抱着手机睡着前,正在津津有味地刷小说,突然脸上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惊醒过来,却发现不是手机掉到了脸上,而是穿到了这不知何朝何代。
而她这一世的身份,便是与自己同名的女帝。
原世中,姜铭一直被当做哥哥的替身,受尽欺压凌辱,连带着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一生孤苦。而让女帝神魂颠倒的姜府大公子姜绍却步步为营,直到逼宫谋反。
可惜女帝到死也不知这场阴谋,还对前来救她的姜铭恶语相向。
姜铭虽然凄凄惨惨,却始终没有黑化,他自问问心无愧,伴着枯树老鸦为她守了一辈子的陵。
慕思穿过来时,便已是在选凤君的大殿之上。
终于见到了让她心疼到肝肠寸断的姜铭,她抬手一指——就是他了。
原本内定的凤君候选人,如今成了姜绍的弟弟,姜绍站在原地,眼刀几乎能将姜铭凌迟。
大婚当日,仿佛闪耀着金光的大殿已是一片大红色,金红交错,更显瑰丽。女帝还有夜宴要赴,凤君便先被安置回宫。
此刻姜铭安静地坐在床上,思绪纷繁。
姜家势大,作为女帝,自然是该拉拢的,姜铭心里清楚,慕思也不过是看在他嫡长子的身份上,才答应娶他的,虽然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如今真的坐在这婚房中,他还是不能安然受之。
而身为庶出、却因为姜父的宠爱,一直居于姜铭之上的姜绍,虽然那日有一瞬惊诧,却很快就想明白了。
慕思娶他,不过是奉子成婚罢了。只要慕思的心还在他这儿,入主中宫不是早晚的事。
而穿到原主身上,一心想要补偿姜铭的慕思,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她前几日冒险选了姜铭,如今对着跪在他面前的凤君,她一脸黑线。
姜铭坦然道,请求她让他把孩子好好生下来,养大,至于她跟别人的事,要再纳多少妃子,他都不会吃醋嫉妒。只要以后保他的孩子平安一生,这就够了。
他从没有那个心思去争太子之位,甚至这中宫之位过不了几天就要让位,可是能趁着现在还能面对面与慕思沟通的时候,要一个承诺也未尝不可。
姜铭深知,他的母亲想当年就是趋于权势娶了他的父亲,二人心意不通,自然是越行越远。连带着他也不被关注。如今他嫁给了慕思,面对的是同样的境况,他不奢望与她举案齐眉,只希望他的孩子以后不会那么苦。
本来他会被许配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了此一生。他还幻想着也许未来的妻主对他不错,他可以逃离原来的家。没成想,三个月前,姜绍趁慕思醉酒,将他推入房中,他们容貌本有几分相像,慕思认错了人,拥有了他。
呵呵,真的喜欢的话,会认错人吗?慕思这么想着,可面对姜铭的坦白,梗了梗。
她听着这样的请求很是心疼,又不能不答应,只得一面将他掺起来,一面道:“朕答应你就是了。地上凉,快起来吧。”
姜铭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猝不及防,长睫毛翕动一下,缓缓抬眼看她。
却见她走到桌边拿起了两杯酒,她的芙蓉面庞掩在珠帘后面,看不清晰表情,一只玉手端着鎏金的酒杯,递到了他面前。
姜铭缓缓接过,一口饮尽,放下袖子时,慕思的衣服都已经褪去了一半。
脱了自己的不够,居然又来脱他的。
姜铭猛然惊醒,听闻慕思酒量是个奇差的,现在她的眼中,是不是又将他错认成了哥哥?
姜铭突然挣扎起来,反正她刚才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天子一言九鼎,总不能反悔对不对?他现在得罪她顶多也就是挨顿打是吧?
可他没想到,原来世界的慕思一晚上跑四场,对瓶吹完白酒还照样舌头不打结地跟人讲解高等数学。
此刻面对他明显的抗拒,慕思心头某个地方酸了一下,却也只是将手环在他的腰上,默默抱了他一夜。
三日后,是凤君回门的日子。此前凤君回门,必然是华盖遮天蔽日,相迎的人摩肩接踵。光耀门楣的母族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好好迎接这位家族荣宠。
可到姜铭这里则不然,全家人都知道是他抢了哥哥的婚事,他那本就不受宠的父亲听说这两日受了更多委屈。他这一趟,是不是仍要自讨苦吃?
不过,凤鸾已在外面候着,他不得不去。
他没有陪嫁,前去叫门的是慕思拨给他的侍者。
守门的是府里的旧仆阿成,原本听了大公子吩咐,要让他好好尝一尝这闭门羹的,可窥门一瞧,竟然是吴内侍。这位内侍可不敢小瞧,原本是女帝面前的红人,先帝一手调教出来伺候女帝的,从前女帝与大公子常来常往,这位吴内侍也跟府上众人混熟了些。
所以阿成见了这阵仗,倒也不敢轻慢。
一溜小跑去回禀大公子,又呼哧带喘地跑回来开门。
大公子一身常服也匆匆而来,既然是吴内侍来了,难道慕思也来了?趁着回门的日子与他私会,谋划未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走到门口,才看见吴内侍扶着一身华服的姜铭下得车来。
阿成看得两眼一直,从前这位嫡长子穿得甚是素雅,如今这一打扮,倒是气度不凡,甚至比大公子还要强上几分。
大公子看了看门口,并未发现慕思的翟车,这才眯了眯眼,诡谲一笑。
是了,慕思怎么会陪着他回门的呢,她越是不来,才越是说明不在乎他。
派吴内侍来,也只不过是充充门面罢了。
却见姜铭正要前行,吴内侍往前一步略微挡住了他,接着一使眼色,旁边一位小内官儿“啪”扔了一张毡毯在地上。
“这是作甚?”姜绍诧异。
吴内侍一甩拂尘,凛然道:“大公子见了凤君,焉能不行叩拜之礼?”
凤、君……
这两个字刺痛了他,分明这位置该是他的,如今看得到摸不着也就罢了,竟然要向姜铭行礼?
他那些讽刺挖苦的话,还未说出口,先要屈服于这样一个下马威?
只是府门外已聚集了好些围观群众,众目睽睽之下,他这要拜下去,岂非以后在姜铭面前都要颜面扫地?
若是不拜……他不知如今吴内侍的心思,若是在慕思面前说上几句,治他一个不敬之罪……
姜绍心念一转,看着姜铭微微笑道:“哦?凤君,真是有失远迎。”
这话连一旁的小内官都听得一脸冷汗——还能再浮夸一些吗?
“不知凤君此来是为何事?若是有事,不如先进了门再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样隔着大门说话算怎么回事?若是无事,我这边拜送凤君回宫!”
姜绍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眼中。
围观的人被侍卫堵在一丈之外,虽听不太清,然而凤君迟迟没有进门这情势却是瞧得真真切切。
若是姜铭回门的日子却连娘家的大门都没进去,就原轿而回,传将出去,还有何脸面?
听姜绍的意思,若要进门,就别指望他会叩拜。他这是吃准了姜铭想要看一看自己的父亲,一定不会就这样离去。
吴内侍冷笑一声,“大胆!竟敢对凤君如此说话,还不速速回禀府上,让梁国公一同出来迎接!”
姜绍打发道:“家母身子不爽,不能亲迎。”
姜铭听到他刚才那句心中就有些暗暗着急,他不知父亲如今境况如何,很是想进去看一眼。
可这位吴内侍——他毕竟是慕思的人,虽说这两日伺候他也颇为周到,可谁知会不会奉了慕思的命,要暗中陷害于他。
他自从有孕,身子便弱,如今在大太阳下站了这一会儿,又急火攻心,不适感更甚。
勉强压了一会儿,他还是抬袖掩嘴,难受地干呕起来。
姜绍眉梢眼角笑意更甚,问道:“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啊,凤君?”
姜铭还说不出话,只听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阿铭走得好快,怎么也不等等朕啊?”
他猛一回头,正对上慕思笑意融融的脸庞。
她几步上来,左手自然地携了他的手,右手轻轻在他肚腹上拍了拍,爱怜道:“凤君可有什么不适?”
围观群众只觉得泼天一碗狗粮撒了下来,自觉地盯着自己脚尖看。
姜绍只觉得花了眼,反应过来才结结巴巴吩咐旧仆道:“快、快去禀告父亲,陛下来、来了,快来迎接。”
梁国公哪里是身子不爽的样子,分明步下生风、身手敏捷,带着刘氏和其他几个子女呼呼啦啦都到了门口。
“啪啪啪”,小内官又扔了几个毡毯在地上,姜绍没话说,默默退了几步,退到母亲身后,跟着跪拜下去。
其他人都是一身吉服,只有他是一身常服,此刻只觉得更加显眼,膝盖下的毡毯上仿佛生出了千万根银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慕思的目光从他背上转到梁国公一脸惶恐的老脸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刘氏。
梁国公连声道:“陛下恕罪,老臣不知陛下来此,接驾来迟,陛下息怒!”
慕思也真就配合着她,动起怒来,“不知朕来此?今日是凤君回门的日子,朕怎会不来?不过是因为政务耽搁了些,你们就敢慢待凤君?这不是在打朕的脸?”
梁国公一听陛下真的要追究起来,头更低了下去,语无伦次地继续胡乱解释。
姜绍听到这一番话,下意识要抬起头来看一眼,正碰到慕思又扫视过来的目光,忙仿佛千斤重般又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慕思拉着姜铭的手,缓缓走进府中。
以往的凤君回门,门口该是有红地毯的,可如今这里仍是冰凉的青石砖。
不过没关系,姜铭今日缺少的,她都要一样一样替他讨回来。
梁国公见慕思大红的裙摆施施然到了他眼前,心道总算没有真的追究,就听头顶上又飘来一句:“朕竟不知,梁国公府的规矩,是以侧压正,以妾代妻来见客的?”
梁国公刚要舒的一口气,又生生憋了回去,“陛下教训得是,只因内子,呃,内子身子不爽,故而……老臣这便让他前来相见。”
呵呵,母子俩理由用的都是同一个,不过最后这句话显然对凤君很管用,因为他掩在袖子下面的手,也悄悄反握住了她的。
姜铭生父孙氏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番,面容上并看不出来憔悴,几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慕思便让姜铭下去跟父亲说几句知心话。
看着阿铭离去时,那充满感激的眼神,慕思偷偷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样,晚上应该不会拒绝她了吧。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给刘氏一个眼神。却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刘氏所出的小姐,倒也是一表人才,转头对梁国公说道:“姜家代代英才,为朝中培养了不少栋梁,我看大小姐年岁也差不多了,就让她去吏部历练历练如何?”
刘氏一听这话,恨不得头顶上开出花来,见自家妻主瞪了一眼,才勉强压制住喜悦。
梁国公行礼道:“多谢陛下厚爱,姜氏一族多亏陛下提点,才能有今日,犬女为官之后,更当尽心竭力,效忠陛下。”
慕思客套道:“国公不必客气,既然有功,更是该赏的。朕也会一并将阿铭的生父封为国夫人,与你共尊荣位。还有,朕今日瞧着你这宅子也太小了些,国公何以勤俭至此?朕明日便令人在城外另辟一处院子,让吴内侍找人亲自设计园子,诸如刘氏等旁的家眷都迁到那里去。”
刘氏头顶的花还未开完,顿时又被晴天霹雳劈成了焦花。他一个与正室夫郎平起平坐的妾室竟然要出城去做外室?
慕思心想,就算是梁国公还是往城外跑,起码阿铭的父亲不用日日受着眼前的煎熬,日子也能清静些。
梁国公再跪就跪了三次了,慕思看她一把老胳膊老腿,上前扶住了她,笑道:“国公不必多礼。朕知道你的家事朕不该多管,只是如今既然阿铭已成了朕的凤君,国公便是国丈了,孝敬国丈乃是朕应当应分的事,国丈的家事便也是朕的家事,则能不上心呢?”
这话说的身份摆得极低,她与阿铭宛若民间夫妻,可又仿佛不能反驳,让梁国公和刘氏知道,若是以后再欺负江氏,她是一定会替姜铭出气的。
姜铭也不敢多耽搁,坐了半个时辰不到,就与慕思回宫。临走前,慕思又叮嘱了一番嫡庶有别,尊卑不能乱之类的规矩,看到刘氏瑟瑟发抖的小身板,慕思心满意足地上了车。
其实她也知道,姜绍也并不是完全坏了坯子,多半是有他这位好父亲暗中撺掇。旁人不知,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刘氏最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想到这儿,她转头嘱咐了姜铭一句,“你以后,离刘氏远一点。”
方才正厅发生的事,吴内侍已经告诉姜铭了,又听见这句话,他实在捉摸不透慕思的想法,可晚上也没有太赶她。
可是等他沐浴出来,她竟然又喝得醺醺然。慕思是不能一日无酒的,在从前的世界,白的红的啤的烈的,在她面前都是小菜一碟,可本朝竟然只有粮食酿出来的米酒,喝得好不过瘾。她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颁布几条政令发展一下本朝的酿酒技术。
虽说姜铭方才沐浴时,隔着一道屏风,可他的身姿还是影影绰绰地显露在屏风上,与那些凹凹凸凸的山水交相辉映。
其实慕思没醉,她只是喝酒比较上脸罢了,可现在竟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姜铭明明只有三个多月的身孕,怎么方才侧影的小肚子就已经鼓起来了?
面前的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中衣,倒是又看不太出来了。
她照样抱着阿铭入睡,却轻轻捻着他的耳垂,不让他好好入睡。
等姜铭忍无可忍,终于转过脸来叹息一声:“不要闹了。”她就凑上去,几乎嘴唇都要贴上他的,无声地说道:“我——喜——欢——你!”
掌下的腰身蓦地僵硬了,方才捻过的耳垂也腾地变红了——他看懂了!!
姜铭一手抓着被子,眨了三下眼,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慕思等着他发落的时候,他却只是闭上了眼睛,就这么打算含含糊糊睡了。
慕思作祟心念一起,就不能停下。她盯着他粉红的耳尖,又凑了上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一连用气声说了好多遍,越说越快,到最后这句话模糊成了“我宣你”,姜铭终于磨不过她,再次睁开了眼,只是这次,他的眼中仿佛有些盈盈水光,哑声说了一句:“陛下,你喝醉了。”
膨胀起来的慕思仿佛被扎了一针的气球,“噗”一声,气漏光了。
姜铭叹道:“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美色误人,美酒,不但误人,更误美色。
慕思懂了,姜铭一定还以为她是像原主那样,又喝醉了酒把他认成了别人。她身上的确还有未散去的酒气,恐怕此时说什么话,阿铭都不会信了。
不日就是中秋,天气总算渐渐凉快了下来。肚腹日渐膨隆的姜铭总算夜里能睡个好觉了。
只是中秋日,大宴群臣,宴席设在曲水长廊之上,端的是一片好风光。满月皎洁,与那水中月遥遥对应,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幻。清风穿廊而过,百官与家眷分席设列而坐。
几个月未曾露面的凤君刚一出席,众人便大吃一惊。
百官看看他,再看看姜府大公子,有几个已经掩饰不住地捂嘴偷笑起来,众人端起面前的西瓜,兴致勃勃开始看好戏。
凤君与大公子——撞衫了!
姜绍穿了一件方胜纹圆领袍,头上戴着青玉冠,足蹬银靴,胸前的扣子解开最上面那一颗,还故意挺了挺胸,就怕人看不见似的,像是孔雀一样抖擞着自己的羽毛。
按照规制,凤君的穿着自然比他要高一个档次,可那设计搭配却如出一辙。
若在平日,二人要一较高下,还难分伯仲,可如今大腹便便的凤君,在气度上便先输了二分。
众人吸溜了一口瓜,再看那肚子——这明明比寻常七个月的要大多了,竟像是快要足月一样。
慕思缓缓扫视过众人,百官即刻便低下头去,不敢再打量。
她心头火不由得熊熊燃起,姜铭的衣服是她早就亲自挑选好的,怎么会好巧不巧跟大公子的一样?
定是中宫出了内鬼,提前泄露了出去。
她今日还特意搭配了一件交领紫襦裙,阿铭亲手给她带上的凤冠,本想要好好秀一波恩爱的,怎可被那恶人阻拦?
她命人去告知姜绍,说要在御花园一诉衷情。
几个月来,她对他都是若即若离,此刻终于得以相见,姜绍并未多想,欣然前往。
慕思见了他,矫揉造作地说了一番自己对他的思念,然后又约他晚上在城外庄园相见。
姜绍就知道,女帝怎么会好端端把他们父子打发到外面住,肯定是为了方便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