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张谷虚看不下去了,跟着出列大声道:“你们这群人,一个个莫非都没有心肝?平时大家政见不同,各自有所争辩,那是为了朝廷大事,我自问不存丝毫私欲!如今涉及谋反大事,动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一个个跳出来攻讦,莫不是想趁机落井下石?实在卑劣!我就问你们一句,安太仆为官三十多年,家徒四壁,每年却将自己的俸禄拿出来资助那些贫寒学子,他自己连佣人都只有三四个,家中除了一个小院落,一辆勉强能出门见人的马车,别无私产——你们谁能做到这般?!如今你们居然指他勾结外邦,他图什么?!”
旁边的卢大人冷冷地道:“我等现在就是在不存丝毫私欲地就事论事!张侍中,你的罪证可也还在那摆着呢,刚刚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莫非不曾看到,有什么脸为旁人申辩?”
张谷虚也是个一点就炸的炮筒脾气,登时就怒了:“呸!什么罪证?!不过是几封仿照我笔迹的书信,不是我写的,我不认!”
“你认不认不要紧!”卢大人继续道:“我们同朝为官,本不该揭你的短!但是这字迹我们都看得清楚,就是你的!若你不肯承认,我立马派人去将我们往来的公文取几封来,当朝核验,定叫你哑口无言!”
“什么叫当朝核验?这字是像我写的!但是不是我写的!天下奇人异士何其之多,擅长仿写别人字迹的会找不到吗?我天天书写公文,要找到我的亲笔书信模仿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怎么做得了准?!”
刚刚叫嚣得厉害的一位周姓大臣也是立即反驳道:“笔迹都做不得准,那么什么能做准?莫非你张大人眼中,只要不是当场捉你个现行,就做不得证据?”
“姓周的,我问你,哪次朝堂中争议,与南晋是战是和的时候,我怂过?我可有一次偏帮过南晋?倒是你,不是老早就在陛下面前说南晋皇帝年幼,又偏安一隅,不足为患,大可不用处处设防,当与之结为友善亲近之邦,开通互市!说到与南晋勾结,我倒是觉得你周大人更有这样的可能!”
“你!”周大人气得胡子几乎翘起来,连忙举起笏板向永定帝禀报:“臣所思所谋,都是为了我大周百姓富足,安居乐业,绝无偏帮南晋的心思,求陛下明鉴!这个张谷虚明面上敌视南晋,暗地里却与南晋勾结,定是图谋极大,更应该拿他明正典刑,让天下人都知道两面三刀之人的下场!”
“明正典刑?!我去你的!”张谷虚气得七窍生烟,举起笏板就要向周大人冲去,朝堂上的口舌争执,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
可他才刚冲出去几步,还没挨到周大人一根毫毛,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拉住,半步前行不得,张谷虚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心中又怒又急,回过头去就要开骂。
“妈的,哪个王八……”张谷虚见到拉住自己那人,却不由将冲到口的脏话咽了回去——是英国公苏经恒。
苏经恒伸手在张若虚肩上拍了拍,让他暂且息怒,然后跨出几步,将跪在地上的安太仆扶了起来,这才回过头,冷眼望着对面那群叫着证据确凿,要将他们明正典刑的官员们,缓缓开口:“张大人说得没错,这些信件根本就做不得证据!”
“苏经恒!你凭什么这么说!”卢大人立刻反驳道:“大周律令,字迹是可以作为呈堂证供的,你平时只顾带兵,莫不是不读书吗?刑部陈侍郎与你交厚,你可以问问他,我有没有说错!你为了给自己脱罪,要当朝颠倒是非不成!”
陈侍郎无端被卢大人点到,知道对方是要借自己的口反驳苏经恒,心中万般不愿,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沉着脸出班奏道:“的确如此,大周律刑书卷七十四条,但有查出书信字迹等合堪之物,当取此人往日所书核验,若字迹一致,确为同一人所写,可做案件证据。”
卢大人听了这话,脸上浮起一丝笑容,看向苏经恒的目光更加不善:“国公爷,这可是大周律上写的,莫不是你连这也要辩驳?更何况,啧啧啧,苏大人你为了讨好南晋质子,不顾身份,居然连自己的私印都送了给他,如今东窗事发,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经恒指了指小太监手中托盘上的一枚古朴印鉴,淡淡地问道:“卢大人说的私印,莫不是这个?”
“正是!国公爷,您素来爱在书画上题字留章,这枚私印我们朝中同僚见过的可不在少数,这您总不会反驳吧。”
苏经恒招呼小太监过来,伸手取过那枚小印,沾了印泥,按在旁边的白纸上,白纸上赫然是这样四个字,正是他平时常用的私章样式。
“经世恒昌……”
苏经恒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锦囊,当着众人的面自锦囊中取出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印鉴,按在了白纸的另一处空白位置:“各位虽说都见过我的私章,但也只是见到盖在书画上的成品,恐怕不曾见过我的这枚小印。只是不知道,我这一枚平日品鉴书法的小玩意,怎么就被有心人仿造了去,成了我勾结旁人的罪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