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柳霓裳本不耐的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跟着，停住脚步，皱眉回头。
她今日没有穿宫人备好的新衣，而是穿着周祐第一次见到乐幽公主时,乐幽穿过的一身金丝百褶裙。这身裙子的裙角点缀着琳琅翠石,此刻柳霓裳回头，脚步微旋,便听见裙角间响起有如珠玉碰撞般的清脆声响。
周祐本只是捡起珠钗悄悄跟着,却没想到这么快会被公主发现。
而且似乎,还惹怒了公主。
眼瞧着公主身后的几个侍从警惕的打量四周，他脚步微滞，犹豫了片刻,还是从阴影中走出，毕恭毕敬的将捡到的那支珠钗双手奉上。
“在下……工部尚书之子周祐，先前在前厅，捡到了殿下遗落的一支珠钗。”
周祐也不是毫无功名在身,只是他为了多见几次乐幽公主，不肯外放做官,耽误了仕途,如今官职有些低微。
他没有把握乐幽公主会记得他,所以此刻即便难得有机会与公主说话，也只敢顶着父亲的名号。
而事实上,真正的乐幽公主，若不是因为柳霓裳，也确实没把周祐的名字记住。
“你捡到的？”
见周祐点头，柳霓裳的视线从他的手上扫过，确实是自己落下的一支珠钗。
她微微一笑,朱唇轻启，明眸皓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既然捡到了，那便送你好了。”
“乐幽公主”说着便准备提裙离开，周祐看着那衣袂飘飘，还没来得及失落，便听到一旁的宫女有些着急的开了口。
“殿下！”
如今柳姑娘虽然扮作公主，但也不能将公主的珠钗随意送给陌生的男子。
柳霓裳自然知道这点，她只是等着画眉这么一喊，这才微微蹙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差点忘了，不出十日本宫便要去和亲了。这东西还是还给本宫吧，留在你手里，可别害了你。”
她说着便上前一步，从周祐手里将那珠钗拿走。
冰凉的指尖从掌心划过，周祐的手上一空，心上也跟着一空。
他不是送了柳霓裳进宫吗？为何公主殿下还说自己要去和亲？眼看着乐幽公主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周祐终是忍不住，开口喊了声“殿下。”
柳霓裳回头，眨了眨眼，好奇的问：“怎么，难道你捡了不止一支钗子？”
周祐喉咙上下滑动，不知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勉强忍住心头的痛楚，“没有。臣……臣只是想问，那柳霓裳，难道没有办法代替殿下吗？”
他费劲千辛万苦，到头来，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去和亲吗？
“柳霓裳啊……”
提到这个名字，“乐幽公主”脸上的喜色明显淡了几分，“原来那个妓子，是你送进宫来的。”
周祐心里咯噔一声，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将柳霓裳送进宫之后，便没再得到她的消息，也探听不到。难道说，她知道自己骗了她，出言不逊伤了乐幽公主？
又或者，将自己诓骗她进宫之事告诉了公主？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周祐顿时后悔莫及。可他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可是那柳霓裳说了什么惹公主生气？”
“那倒没有，只是她毕竟身份低贱，说话有些口无遮拦。一会儿说未婚夫君负了她，一会儿又说皇家欺人太甚。还说她宁可死，也不愿代替本宫。所以……”
柳霓裳轻轻弹了弹自己的指尖，淡淡的道：“本宫只好成全了她。”
画眉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这柳姑娘胡掐起来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人生一般。
“那殿下现今可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周祐的语气带了急切。
柳霓裳死了，他虽花了重金将她带回，可比起乐幽公主，便显得微不足惜。
他此刻担心的唯有一件事，十日后便是和亲之日，若是没有合适的代嫁人选，公主就得……
“若有人选，本宫还会如此发愁吗？”
柳霓裳再次抬首，看向周祐的眼中带着不满，“你若不去招惹那妓子，只是将人献上，怕是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如今可好，她死了，本宫去哪里再寻第二个这般相似的人。”
“殿下……臣没有，臣只是……”
周祐嘴唇微张，想要解释，可是他对上公主的眼神，却心口刺痛，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他这一生，奢望的都是乐幽公主能够正眼看他一眼。
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等到了公主对他笑，与他说话，也等来了公主的埋怨。
他这一颗心，短短的几句话间，忽上忽下。此刻更像是被人掐得生疼，直疼到喘不过气来。
其实他知道，公主怨的是柳霓裳，可是柳霓裳死了，公主只能将气撒到他的身上。
而这，远远不够。
乐幽公主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刃一样扎进了周祐的心底。
她说，“那些蛮夷，毫无伦常，兄弟共妻，父死子继。”
她将自己捡到的那支珠钗掷在地上，用脚上的玲珑绣鞋用力碾碎，“到时候，本宫就会像这珠钗一样，粉身碎骨，惨死异乡。
“不会的……”
周祐摇头，脸色骤白。
他其实很清楚，乐幽公主若是真的前往北荒之地和亲，境遇只会更惨，所以他才寻来柳霓裳，可是柳霓裳却……
“那柳霓裳，是本宫的救命稻草。”
“她是艳阳名妓，即便你不寻来，也自会有人替本宫去寻。”
“但她却宁可死，也不愿意替本宫和亲，为什么？因为有个男人骗了她。”
“周祐，是你害了本宫，是你，让本宫落到如此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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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祐魂不守舍的回到宫宴的坐席上，他的耳边还在一声声回响着乐幽公主说过的话。
公主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