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九方渊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百年,一切已成定局。
他对救世的功劳没有兴趣,但这般冒名顶替,也觉得不舒服,遂去见了见那位代表上界巡视人间的殿下。
从此一见,便误终生。
鹿云舒是不同的,以至于他每多看见一次,心中的欲念就深一份,最后情缘不论深浅,一念成嗔痴,一念不可忘。
自甘入红尘。
如果没有发生当初那件事,如果他的小殿下没有离他而去,九方渊自己都不知道,他可以这么疯。
疯魔得像个痴人。
情是什么,爱是什么,缘又是什么,从尸山血海的滔天罪恶中走出来的人,不懂风花雪月,若是叫他杀尽鬼界的邪祟妖魔,他可以眼也不眨地挥剑,但让他折下一枝花送给心里的人,他却比稚儿还不如,能踟躇上大半个月。
他给了这位上神界的小殿下,有生以来的最真挚的感情。
九方渊闭了闭眼,不愿再回忆当初发生的事,在今日回溯魂魄之前,他还能抱着回忆咀嚼,试图找出自己在这份感情中毫无过错的证明,然后有底气选择自己的想用来“拥有”鹿云舒的手段和方法,但此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鹿云舒的魂魄表现出来的信任与依赖,将他心里的侥幸彻底打破了。
当初是他的小殿下抛弃了他,冷眼相对,说出那句令他心口窒闷的话。
“渊,你不配和我一起死。”
这是他的梦魇,在鹿云舒刚死去的时候,每每在他合眼时出现,令他无法安眠,令他怨恨又怀恋,悔恨又自责,恨不得毁了一切,恨不得自戕作陪。
日日夜夜,生生世世,终究不可言,终究成执念。
他的本源力量包裹着,两个金色的魂魄小人显得格外开心,借助鲛皮卷,九方渊能够看到鹿云舒魂魄上留存的记忆。
九方渊还在迟疑,有两个意识不同的魂魄,要从哪个开始看起,鹿云舒的魂魄就自发的替他做出了选择,其中一个魂魄化成的小人漂浮到他面前,张开短小的胳膊,慢慢飘到了九方渊额前,而后贴在上面。
“阿渊。”
有温柔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九方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说话的人。
他把鹿云舒捧在手里疼宠着,何况此时面对的是小巧易碎的魂魄,他巴不得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托着这个金灿灿的小东西,不想让他受到分毫的伤害。
“阿渊,是你吗?”
这魂魄小人不怕生,声音也颇为欢快,和严肃的九方渊截然不同。
回溯魂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有差池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所以自从进入先天洞府之后,九方渊的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着,他伪装出一份深沉的平静,借以掩盖内心中的不安与惶恐。
他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不该留恋人世间的任何东西,不该有七情六欲,不该有害怕恐惧,他应该天生具有悲悯世人的神性,淡薄而不共情。
可在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感觉,他像一个正常的人,能感觉到内心中的种种悸动,真实的、明确的、纯粹的、令人无法忽视的。
他生于天地,不是常人,有一个人拉他入红尘,带他品味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又在此时此刻,那个人再带他体会了何为惧怕,何为牵挂,何为人间情话。
“阿渊……”
所谓人间情话,不过你唤我的名字。
“是我,是我。”九方渊颤声道,“鹿云舒,是我,我在。”
他在此时此刻,终于完全相信,鹿云舒,他的小殿下,给了他最纯粹的信任,最热烈的爱,这份爱远逾山海,横亘岁月,跨过误会与隔阂,愈发深切,愈发入骨。
所幸他们没有错过,所幸他们还有重来的机会。
他还可以回应,回应魂魄小人的话,回应曾经的误会,回应当年的错过。
九方渊小心地用灵力托住另一个魂魄化成的小人,将它安置在自己身边,然后闭上了眼睛,试着用神魂与刚才靠近他的魂魄相触。
有鲛皮卷作为媒介,他可以直接用神魂去接触鹿云舒的魂魄,两个魂魄贴在一起,镌刻在鹿云舒魂魄上的记忆,都会一一展现在他眼前。
神魂是用灵力对魂魄进行凝实,一个人只有一个神魂,像鹿云舒这种有两个魂魄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九方渊放轻了动作,克制着想要与鹿云舒神魂相触的冲动,试探着用神魂去接触鹿云舒的一个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