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烨向来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他之所以到了这样的境地还留着因萝的命,是因为他了解因萝,加之他这么多年为自己做事的情分,可若是他仍旧执迷不悟,那么就怪不得他手下无情了。
因萝听见那句“想要保全什么人”的时候,单薄的身子无可抑制的抖了抖,双眸之中陷入沉沉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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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宫中传来重真帝病危的消息,裴烨离开之后,因萝便带着侍卫在府里巡逻,经过将军府一僻静处时,他突然听见一声异动,眼前白光一闪而过,他低头去看,就见地上有个纸团。
因萝下意识捡起来一看,上面的信息让他变了面色,一时心乱如麻。
几番犹豫之后,他终于决定出去看看,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虽然对方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可是他仍旧不能不管那人的死活。
因萝对府里的人吩咐了两句,然后匆匆的出了门,一路心急如焚的赶到纸条上的地点,可是那情形与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身着青布锦衣的男子,面上带着轻纱斗笠,意态悠闲的站在那里,他的身边站着几个面色冷峻的同伴,分明没有半分生命受到威胁的样子。
“我的好兄长,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啊!”年轻的声音满含刻薄的这么说,然后他抬起略显苍白的手掌,摘下了戴在头上的纱笠,“看来你对我这个弟弟,也不是……半分情意也没有么!”
不知有意无意,这“情意”与“没有”四字咬的格外重了些。
轻纱斗笠下,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淡而修的眉、白皙的皮肤、略尖的下颌……那张脸竟然……与因萝生的一模一样,只除双眸之中漫无边际的冷漠与阴狠,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芃,你?”因萝意思到自己被骗了,他想要脱身,可是已经来不之及,周围连空气都被他们下了药,他堪堪抵挡几招之后,终于不支的倒了下去。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听到一个人这么说道,那声音如此熟悉,然而语气却陌生的让人胆寒。
“这么多年了,你过的逍遥自在,只怕早就忘了我吧?”
“你知不是道,这些年来,因为你一次次的违逆主人的命令,我受了多少的折磨?”
“咱们兄弟二人都说多久没见了,你早就忘了当初说过的话了吧……”
“因萝,是你先抛弃了我的,所以……可千万不要怪我心狠啊!”
……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桶凉水淋醒了,睁眼之前,再次见到的,仍旧是那张与自己毫无二致的面庞,那人拿了鞭子就往自己身上狠命的抽打,恶毒的话语恍如毒蝎的铁钳一般的蛰在自己心头上,因萝看着眼前这张阴狠到扭曲的面庞,恍惚间忆起儿时那个白白嫩嫩,跟在自己身后一遍遍喊着“哥哥,哥哥……”的小包子。
那时候他们生活在一个温馨富足的家庭里,有疼爱他们的父母长辈,生活那么美好无忧,可是一场灾难让他们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辗转被卖了很多地方,再然后,他们稍稍大了些,被一家权贵人家给买了去。
为了生存,他经受了非人般的训练,习得一身的本领,却又被生生的废弃武功,然后被主人设计弄入了将军府中,而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成为了主人牵制他的人质。
在将军府中的日子,他体会到了自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逸,那个高高在上、被大晏百姓传颂为神一般的男人,不计他的出身来历,耐心的指导他武艺和各种知识,虽然那人眼中常含冷漠,可是那温和平缓的话语,偶尔间不经意的过问,以及后来的信任……渐渐让他的心沉沦了。
因萝一开始是为了弟弟,去一个只从传闻中听说的人身边做卧底,可是后来,他渐渐的对裴烨、对将军府里的每一个人有了感情,这种感情让他变得焦虑和痛苦,但幸而主人那边可能是想着让他这枚棋子发挥出尽量大的作用,故而迟迟没有动用,这便让他怀着侥幸的心里理一天天的生活下去。
直到近两年,重真帝身子日渐衰颓,朝中各种矛盾显现出来,局势动荡之下,主子终于开始派人联系他。
因萝一面担心着弟弟,一面不愿危害到将军府的利益,所以他会接下主人那边传来的指令,然后做出一些对将军府有损,却又不会造成重创的事情。
起初的时候,主人是没有怀疑的,可是到了后来,他们的主子便觉出不对劲儿了,他将这种对自己办事不利的不满,发泄在了因萝的弟弟因芃身上,以此来给他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