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在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自从那日两人在房间里打了一架,陆既明就不再和他虚与委蛇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装作痴心情人也没什么意思。
他现在更像是被陆既明软禁驯养的猎犬,要用的时候再带出去,无用的时候便关起来。
这样的境况,也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是猎物,是棋子,身不由己。
就着月光,沈馥见到了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头发都被汗水粘湿在脸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掀被下床,打算到客厅的酒柜里翻点洋酒,闷下去好睡觉。
谁知道,客厅里赫然有团黑黑的影子,沈馥吓了一跳,赶紧把电灯打开。
陆既明裹着睡袍,瘫倒在沙发上,地上还滚着几个空酒瓶。他仿佛醉得酣了,闭着眼睛,灯打开了也无动于衷,沈馥往前迈了一步,他却立马睁开眼睛,目光犀利,清醒得仿佛一点酒都没喝。
沈馥说道:“大少好雅兴,半夜不睡觉。”
“做噩梦。”陆既明目光懒怠下来,打了个哈欠,抹了把脸,坐起来,脚踢到了酒瓶,丁零当啷七倒八歪。
真新鲜,沈馥想道,陆大少爷也有噩梦缠身的时候。
沈馥背过身去,也不给陆既明省钱,从酒柜里随便挑了一瓶酒,倒了半杯。他说道:“我还以为大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会噩梦缠身。”
陆既明轻轻一笑,仿佛不以为然。
“你也常做噩梦。”他说道。
沈馥愣住了,他想起那一回在瑞福祥的办公室里,他在沙发上睡着了,做噩梦惊醒,那时候陆既明在。那也不过是一回,哪儿来“常做”一说。
陆既明知他心底疑惑,接着轻快地说道:“我们好歹同床共枕过不少时间。”
沈馥依旧背对着陆既明,不自在地仰头喝了两口酒,火辣辣的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烧得他浑身打颤。
仿佛抓住了沈馥的把柄似的,陆既明愉快地说道:“你总是说梦话,喊得最多的几句是什么,你想听吗?”
两人越是熟悉,沈馥越是发觉陆既明的恶劣,他自己做噩梦了就要以取笑别人的噩梦为乐,或许这样能让他不那么难堪。沈馥不想听,他大概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但陆既明根本不在意他想不想听。
“你喊‘放开他’,放开谁?还有‘放开我’,你害怕谁?一边喊一边浑身发抖......”
沈馥捏紧了拳头,那些最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气得浑身发抖,想把手上的半杯酒全部泼到陆既明脸上,但他没有,只是定定地站着。
“你呢?”沈馥压抑着愤怒,小声说道,“你梦见什么?梦见你妈妈吗?”
一片寂静,沈馥知道自己猜对了。
陆既明的妈妈是严一海的大女儿,陆严两家关系尚好时联姻嫁来,和陆既明的父亲恩爱甚笃,最后却死在了醇园那个挂了红灯笼的院子里。
沈馥的愤怒和痛苦一瞬间减轻了很多,因为他发现自己刺到了陆既明的痛处。
他接着说道:“你妈妈如果知道你要和一个男人结婚,她会怎么说......”
出乎沈馥的意料,陆既明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愤怒,反而笑了,笑得痛快,他说:“她只会开心,开心她的儿子不用受人摆布。”
沈馥不解他的意思。
陆既明也没有解释,他看着窗外即将来临的黎明,将酒瓶里剩下的酒倒出来,举着杯子朝沈馥示意般举了举,眉眼间满是疲倦。
“干杯,”他说道,“祝我们都睡个好觉。”
作者有话说:想章节名,真的好难。女性角色,我也好爱写。想看大家更多关于剧情和角色的评论!
第二十七章少女心事
又是一个周末,数辆汽车停在宜阳路3号沈宅的门前,时值初夏,有玉兰花在梢头绽放,暗香浮动,月色迷人。
沈家今日的沙龙,沈馥和陆既明都在,让场面格外热闹。
那日在陆公馆,一次惊世骇俗的求婚,隐隐鼓动着让今日的交际场上的气氛,就像将要沸腾的开水,水面仍勉强保持平缓,水底下“咕咚咕咚”地暗流涌动。无数次,沈馥感觉不远处的人三五成堆都在议论自己,小姐太太们用象牙折扇掩着嘴角,豪绅政客用酒杯挡住眼神。
等他一走过去,人们又自然而然地转换话题,或谈时政、或谈八卦,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人们自然而然地将沈馥归为陆既明的眷属,和他搭话的多是女士。沈馥并不太觉得屈辱,相反,他擅长把女士们逗得眉开眼笑,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