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里这么大的动静,佣人却迟迟不见人影,三姨太那几身阴丹士林的袍子也没人收,还挂在佛堂外淌着泪。
除此之外,就只有积满了雨云的夜,在竟夕不寐的风声中,从窗子里一阵阵滚进来,人一旦进了屋,就像钻进了一口老旧的玻璃药瓶,外头聚满了阴恻恻的苍蝇,于是这种静里还酝酿着人言可畏的味道。
素贞端起盛糖饴的小碗,一勺一勺喂到梅玉盐嘴里,他仔猪似的哼哼,糖稀一路流到颤动的小圆下巴上。
他翻了一下眼睛,道:“围嘴兜呢?”
素贞拿手帕替他抿了一下,梅玉盐又道:“袁妈呢?怎么还不来?”
三姨太平时只顾吃斋念佛,亲情淡漠,对老爷亦十分不上心,幼子全丢给袁妈照看着,这老婆子扒高踩低的本事不差,对梅玉盐可谓殷勤至极,只是这会儿却不见了人影。
“你阿妈身上不舒服,袁妈去帮忙照顾了。”
梅玉盐张嘴接了一口饴糖,突然怪声道:“我知道,阿妈要生弟弟了。”
素贞道:“没有的事,可不许胡说。”
“我亲眼看见过,她把我的酸梅子都吃光了,还在痰盂里吐个不停,袁妈说了,这是害……害喜了,肚子里要钻出个小弟弟来了,”梅玉盐道,“生出来就要抢我的东西,是不是?”
素贞柔声道:“怎么会?你的东西谁也不会来拿,谁也拿不走。”
梅玉盐这才高兴起来:“贞姨,还是你当我好。”
素贞没说话,只是专心伺候他把一碗饴糖吃净了,又添了几颗山楂果脯,这才道:“小少爷,戒指里少了一颗鸽血红的,你见过没有?”
梅玉盐恍然道:“对了!”
他想一出是一出,跳起来就往外跑,一面尖声叫道:“等我给你找回来!”
院子里风很大,接连几夜下雨,井沿的青苔发疯一般往外冒。
梅洲君近来总是口干,很想吃些时鲜,正巧连暮声那几箱云阳脐橙到了,就抱来吊在井里,一时连井水都透出森森的冷红色来。
这时送走了奉秋,又将戒指放回了原处,他捞了只红橙,一面赏玩井中月,一面慢慢剥着吃。
“这么冷的天,还吃橙子呢!”有个声音远远道,“大少爷好雅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