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洲君奇道:“爸,想不到啊,你还有过这样的口福。”
梅老爷瞪他一眼,道:“什么叫口福,现在上了年纪,一想起当年沾过这些腥膻货色,一股酸气就往胃里返,嗬,别提有多恶心。阎老板,还有你,都听我一句劝,吃东西还是得有些忌口。”
阎锡云仿佛被他这一席话说动了,恍然道:“梅老板肺腑之言,阎某人不敢不从。”
梅老爷哈哈一笑,正要把话锋转开,却见姓阎的旁若无人地剔了一勺鱼肉,顶着他的目光,伸到了梅洲君碗中。
“鱼肉果然不错。”阎锡云泰然道。
梅洲君乐了,道:“爸,看来你这聪明话,得留着给聪明人讲。”
梅老爷的眉毛忍不住一跳,道:“梅花!你石伯伯喝醉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样子,你带他去客房歇息歇息,再吩咐人切两块嫩羊羔肉来,待会给阎老板带回去。”
梅洲君仿佛就等着他这一句话,笑吟吟地将碗一推,道:“阎老板,失陪!”
石姓盐商喝了解酒茶,又被伺候着拿帕子绞了脸,靠在椅上,鼾声如雷,不时脑袋往斜刺里一滚,跌在佣人掌心里。
梅洲君让佣人退下,自己伸出一只手,拿住对方肩胛,指节顶着穴道用力一钻,那石老板猛然惊醒,整个人往上一窜,骇然四顾,仿佛闹不清自己是怎么到的酒桌上。
梅洲君笑道:“石伯父,我带你去外头醒醒酒。”
石老板眼睛一睁,又一眯,摇头晃脑道:“洲君啊......好......哼......好.........嗝!”
梅洲君搀着他在夜风里走了一会儿,寻了个能凭栏远眺的地方,放他醒酒,片刻之后,石老板打了个哆嗦,酒气总算四散出去了。
“我怎么在这......嘿,喝酒误事!”石老板道,又紧跟着打了个尿颤,“哎呀,酒喝多了,不成了,嘶,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泥沙俱下,对不住对不住,失礼失礼!”
梅洲君道:“小客厅旁就有,往右手边直走。”
石老板听了个囫囵,抱着肚子就冲了过去,一股恶臭冲天而起。梅洲君迟疑片刻,见他半天没出来,唯恐他解手的时候一头栽进去,便远远等在外头,左顾右盼地捉起佣人来。
他这一看,还真瞟见了个眼熟的黑影。
福安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摸到小客厅边上来了,还没等他出声,就将门一推,整个人晃进了门里。
这整座昌裕楼都是梅家延请贵宾时用的。每逢年关,梅氏宗亲来商讨宗族大事了,也往往是在昌裕楼里设的流水席。除此之外,倒是鲜少有人涉足此地,佣人偷奸耍滑的本事不小,都是掐着年节来打理的。
小客厅更是长年空置着,门闩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福安才推开门,就撞见一道纤瘦的女子身影,披了条眼熟的鸭蛋青色披肩,正捏着手帕在衣襟上擦拭。
他酒气上涌,压根没去细想,扑过去就把人搂抱住了,还没来得及张口叫名字,一只沉甸甸的银手镯已从斜刺里砸了过来,只听“喀嚓”一声响,一股剧痛登时就把他鼻骨给对半劈开了,两注鼻血更是飞流到了下巴上。
福安是练家子出身,做过护院,后来才被挑到梅老爷身边改了名字,这时酒气跟着凶性一并涌上来了,伸手就去扳她肩膀:“你怎么回事?”
回应他的,是另一只劈头盖脸砸过来的银手镯!
福安一歪脑袋,轻易避过了,那镯子哐当一声撞在地上,又滚到门边上去了。
那女子用力推他一把,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两边纤瘦的肩膀剧烈起伏,如同受惊的雀儿一般。
这一看之下,他的酒当场就被吓醒了。
被他抓在手里的,分明就是他苦寻不到的二小姐,梅芳甸!
他刚刚听梅老爷的吩咐,又不敢贸然进女宾席上找人,只从女佣处打探到,二小姐早早离席出去了,这醉醺醺地一圈找下来,不知走错了几趟路,差不多连自己姓甚名谁了都给忘了,谁知道阴差阳错间,还真给碰上了。
福安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对上二小姐那双含怒的眼睛,整个人都软了,浑身的酒都化作冷汗在背上乱滚。
芳甸咬牙道:“福安,你好大的本事......唔!”
福安情急之下,竟然一伸手反扭了她的胳膊,又把她的口鼻死死捂住了,低声道:“二小姐,别叫唤!我就是喝多了,也没把你怎么着,要是闹大了,你可就得贱价嫁出去了,说不定我还能捞个姑爷当当......咝,小娘皮,听不懂好赖话,怎么还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