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川先生,”林先生低声提醒道,“关窗!他们似乎不喜欢外头的风声。”
风声!
龙川次郎被他点醒,这才意识到,这两道目光笔直地越过他,落在前车窗的缝隙中。
小车停在巨石的夹隙中,穿堂风空前刺耳,他方才在心惊肉跳之中没来得及察觉,此时只觉耳孔抽痛,对于耳目灵敏的武士而言,恐怕更加难以忍受。
龙川次郎虽是明面上的上级,却并不怠慢这一对武士,当即回身去摇车窗,也是他时运不济,仅仅这样一个动作,也生出一段难堪的波折。
刚刚新娘在推拒之间,竟将他的外衣扯乱了,塞在侧袋里的那一只药包亦露出一角,也是先前被芳甸退回的。
偏偏他凑到车窗前时,一线罡风单刀直入,奔逸而出的药粉霎时间扬了他满脸,呛出了他数个喷嚏。
又是这个灾星般的贱人!
龙川次郎心中毒火丛生,不知掠过多少个血腥的念头,却在那两个武士的逼视下压制住了,慢慢摇上了车窗。
风声熄灭的瞬间,这两人齐齐闭上了眼睛,再次陷入毫无声息的冥思之中,动作协调得近乎诡异。
龙川次郎松了一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这才松懈下来,脸上亦浮现出柔和的微笑。
“芳甸小姐,你的大哥怎么还不现身呢?他也算是东躲xī • zàng的高手了,只要他敢露面......我要请你数一数,这两把快刀割下他的脑袋,要花几秒钟?”龙川次郎幽幽道,“这么算起来,倒也便宜他了。我的兄长当初可是在大火之中,哀嚎而死!”
第129章
林先生被他话里的阴冷所慑,只觉这车里所乘的,都是些血淋淋的厉鬼。龙川次郎喜怒无常,他既然已得了一句准话,便得尽快避开才行,免得窥得太多阴私,徒惹猜疑,届时功业未树,性命反倒不保。
“龙川先生,”他干笑一声,“我不认得路了,这地方地形古怪,对方即便存心寻仇,也未必能找上门来,不如尽快回到正道上。”
龙川次郎道:“这条岔路还更近些,穿过石林就是城门,对方要动手脚,必然是在城门附近。”
“不错,凭这两位的剑术,世无敌手,早一步碰面,就早一步送他们见阎王!”
龙川次郎并不开车,而是转过头,柔声道:“林先生,说起来,你也是毫无弱点的人啊。”
“我?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龙川先生要捏死我,仅用得着两根指头。”
“捏死你?我又不是滥杀之人,只是......”龙川次郎菩萨似的长眉再度拱起,那一个笑容说不出的阴刻,“你坏的偏偏是津田将军的好事!”
“什么?”林先生悚然一惊,却见龙川次郎双目之中,忽而暴起一股骇人的杀机。
“早在你在集市宣讲华北自治时,津田将军已经给我下了一道命令,叫作——投其所好。宋道海崇古尚孔,又是晋北一带的土皇帝,未必没有一点裂土复辟的心思。我们在山海关沿线秘密挖掘了数座皇陵,其中取出的玉雕珊瑚树,枝繁叶茂,单株便可盈车。这些东西假借海外流归的名头,一车车送进了宋道海手里,这才换得他的日渐亲厚。可是......”龙川次郎厉声道,“正是你身上出的岔子,害得此番前功尽弃,你还有脸面来邀功作说客?”
“我?难道是......”
“不错,正是从你手底下漏出去的那一个记者!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竟将风声传到了宋道海的耳朵里。”
“东北的事情?他应当早有耳闻才是。”
龙川次郎森然道:“他姓宋的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撬他的祖宗基业,我们的人往外运货,原是拣些他顾不着的穷乡僻壤下手的,如今却正撞入他眼里!你说,宋道海这一通大火,该算到谁的头上?你,还是我?”
“原来如此,龙川先生方才隐忍不发,难道仅仅是为了看我一番笑话?”林先生苦笑道,“既然留我一命,我必尽力弥补,此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龙川先生,我有一计......”
“留你一命?”龙川次郎幽幽道,“这两位武士在东北修习了五年拔刀术,用的从来不是木桩,久而久之,出刀必然见血。林先生,你先前出的岔子,惹得津田将军格外不快,还是我从中周旋,为你讨来了一条生路。”
“龙川先生大恩,我必竭力偿还。”
“不必,”龙川次郎道,“你接下一刀,既往不咎。”
林先生背后猛然涌起一股寒气,猛然拧身回头,只见右座的武士一手伸进外衣中,五指握拳,与此同时,那一双眼睛徐徐睁开了,瞳孔之中青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