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弟弟晏明朗只差两岁,所以晏明朗出生的时候,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人类幼崽,即使傲慢如他,也难免觉得这种体验,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不过这种微妙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毕竟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一觉睡过去昨天晚上写没写功课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还记得那点小小的悸动?
晏家和陈家都是大家族,本着“共生互惠”的原则,交情还算不错,两家的小辈们也经常玩在一起。
不过陈谨和晏明河怎么说也差了整整十二岁,当陈谨还在为断奶而努力的时候,晏明河已经学会了喝酒。当陈谨还在可怜巴巴地讨要糖果的时候,晏明河已经有了自己的第一辆车。
他和陈家的大少爷陈仑倒是年纪差不多,不过那小子就是晏明朗身后的一个跟屁虫,他跟晏明朗又不怎么对盘,平时打架倒是不至于,但是多少都喜欢给对方添点堵,所以陈家的两个少爷,他走的都不太近。陈仑偶尔还会碰个面,至于陈谨,基本上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不提根本不会有任何想起来的可能性。
只是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他都奔四的年纪了,居然还能和陈谨扯上关系。
至于扯上关系的那件事,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于他们两个人都算是奇耻大辱。
不只是晏明河对陈谨没什么印象,陈谨对晏明河的印象,也就仅限于某次从父母口中听说对方因为喜欢男人的事和家里闹翻,独自一人远走纽约的流言蜚语。那时候对于“同性恋”这种词汇并没有什么认知,基本上耳朵里就只听到“离家出走”这么个词,唯一的想法就是“哇这个大哥还真是有个性”诸如此类赞叹。
后来父亲前往美国分公司工作,陈谨和母亲也跟着出去了几年。
其实他们在那几年的时间里,有好几次偶然的相遇。
陈谨十三岁,被几个黑人少年打劫,晏明河恰好开车路过,因为相同的肤色,居然也管了一次这辈子都没管过的没有半点好处的闲事。
陈谨十六岁,时代广场跨年狂欢,他们各自被友人簇拥着,然后擦肩而过。
他们曾经同时在同一家餐厅用餐,也曾前后脚进入同一家卖场,直到陈谨十八岁那年回国,他们有至少七八次可以认识的机会,却从来都在不自知时,任它悄悄溜走。
十八岁的陈谨,正是从少年到青年渐渐蜕变的时候。
回国是因为祖父年迈,终于决定将公司的大权交给父亲,陈谨并不关心这些事,但他知道,他的哥哥陈仑,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心里并不喜欢他。
一回来,什么都很生疏,唯一不生疏的,是祖父对他的爱。除了这个,他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是一个容易被不如意打倒的人,于是他试着去适应这个新环境。上了大学,和同学一起住宿舍,学着别人打了几份工,身边的人倒是对他生出不少认同感。
然后他遇到了那个人。
他还记得那天他因为语言不通而手足无措的模样,回眸的那一瞬间,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因焦急而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目光有一瞬的失神,当他开口说着和他相同的语言时,他松了口气,眼神安静和柔和,然后微笑爬上他的嘴角。
那个笑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挂在那个人的脸上,只要他面对着他的时候。与此同时他会用好听的声音叫他“谨”,然后他的心就会酥酥麻麻起来。
陈谨后来才发现,他对Shaw,其实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只是那时候,他并不明白自己的怦然心动就是爱情。
即使在美国生活了差不多十年,但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性向正常的人,所以一开始,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对Shaw的格外不同归结于爱。
直到他终于发现自己那怎么无视都无法忽略的只为他而狂跳的心。
当有一天,他和Shaw一起坐在长椅上吃关东煮的时候,Shaw接了一个电话。他并不想偷听,但可能是他的听力太好,也可能是距离太近,声音难免进入自己的耳朵里。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询问,却有种两人之间关系很不一般的感觉,直到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问:“你自己一个人吗?”
虽然Shaw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嗯。”
陈谨停止了咀嚼的动作,垂下眼,将手里的签子放进空荡荡的杯子里。那一刻心好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轻轻扎了一下,虽然不会太疼,却并不舒服。